没关系，还有眼珠子
南宫燃醒来的时候, 正趴在床上，侧着头，口鼻连接着呼吸机。
眼睛艰难地动了动, 他的视线很快捕捉到了病房外窗口趴着的一个清瘦人影，宽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透了大半的光。
五分钟后，他不敢相信, 自己能动的, 只有一双眼珠子。
苏息辞手趴在玻璃面巴巴地望着重症病房里的人，见他醒了，整个人也在这一刻活过来, 悬着的心落下，恢复跳动。
扯扯嘴角, 他朝里面的人露出一个小意讨好的笑容。
病房里的人轻微地动了动，朝他单眨了下眼皮，调皮地抛了个媚眼。
苏息辞忍俊不禁，笑着低下了头，额头抵在手背上, 羞赧在脸上泛起层层涟漪。
这人, 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犹疑了下，他怯怯地把头从手背抬起来, 与里面那双眼睛对视。
呼吸机蒙上一层白雾，南宫燃似乎张嘴说了什么, 他没办法听到, 还未开口, 又已经陷在了对方满满的温柔漩涡里, 忘了呼吸。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在说, 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苏管家。”
苏息辞恋恋不舍地把视线挪开，看向成风，礼貌地笑笑。
成风见他一双眼睛混着血丝，问：“你要不要先回病房休息？”
“没关系，我想在这陪他。”苏息辞道，嘴里的话音轻得能在空气里吹走。
成风左右为难，“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案件的基本情况。”
苏息辞转头看了下重症病房里的人，南宫燃此刻又闭上了眼，昏睡了过去。
他伸手邀请调查员到自己的病房里。
“昨天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我需要了解具体的细节。”成风拿出本子和笔，补充道，“完完整整的全部过程。”
关上门，苏息辞组织了下语言，将事情大致经过说出来。
从他决定演习，到在演习途中发现简遥的异常，决定让南宫燃与司机临时换身份，之后司机被绑架，按要求去交赎金，遭遇爆炸，导致几十人死亡，两百多人受伤。
末了，他轻声问：“爆炸情况怎么样？”
“当时靠得最近的五个学生，成块的尸骨都没能找到。”成风抹了把脸，不敢回忆当时赶到现场时的惨状，“除了你们和那五个人之外，目前有236人受伤，48人死亡。”
他叹了口气，当时学生都在往食堂走，卡车周围三十米都波及到了，半个食堂被炸榻，遍地残垣鲜血。
成风叹口气，道：“把交易地点安排在学校，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该多留个心眼的。”
“我那时候……”苏息辞那时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别的。
而南宫燃为了带他离开学校，暂时远离了卡车，让学生有机会打开车厢，导致车里的炸弹爆炸。
都是他的错。
南宫燃也是他害的。
病服下的手微微颤抖，头又开始痛了。
“昨天，我们查了爆炸后现场残留的碎片和线索。事实证明，炸弹藏在你开去学校的车里。”成风道，“综合种种线索，初步可以断定，这场动乱的主谋，是你。”
“我？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苏息辞心中讶然，明白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仔细推敲的话，他们都是你害的。你难道没有想杀死那几个开车厢门的学生的念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声音。
不，不是他，他只是想想，他没有。
“借着南宫燃对你的关心，离开车子边缘，把那么危险的东西留在原地。”
他不知道它危险。
“你确定你不知道？”脑海里的声音对他步步紧逼。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知不知道。
“这很难说。”成风见他脸色在自己的凝视中逐渐苍白起来，目光有如实质，“不少人表面看起来很正常，实则有反社会的倾向。你的情绪，看起来有时候不太能控制的住，借这次绑架制造动乱，再把责任推给那些人，不是没可能。”
“车子前天你们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苏息辞强作镇定解释道，心里告诉自己，做错了事，他认，但没有做过的事情一定不能被冤枉，“昨天，绑匪开了同型号的卡车进校，崭新的，一模一样，趁我们救邹凯的时候，换了车牌，把一车钱带走，留下我们和装着炸弹的卡车。”
“你们？指的是你和南宫燃？”
“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苏息辞心一痛，握紧手，“不信你可以看监控，那天早上，有一辆完全相同的车在我们之后出来，又在我们之前出校。”
成风沉吟道：“但在我们的监控录像中，没有发现跟你一模一样的车子进出记录，只有你开车进去的画面。你穿着西装，戴着口罩，开着卡车进了学校，直到爆炸后，都没有出来。”
“监控被篡改了，校门口的保安中有他们的人。”苏息辞道，“这群人为这场绑架准备了很久。”
“你很了解作案手法嘛。”成风似笑非笑，明明很有压迫感的表情，在他脸上变成了闹小脾气，“竟然可以这么肯定。”
苏息辞也曾在邹凯被绑走的时候，趁机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U盘插进电脑里，病毒瞬间破坏了全部内存卡记录。
他能做到，对那些雇佣兵而言，小事一桩。
只是，他们不是选择销毁，而是用别的监控代替，其目的，是为了陷害他？
为什么？
他和那些雇佣兵并无过节，原主原来的十八年人生，更是过得平平无奇。
苏息辞回想了一遍过程，脑袋豁开一道光，笃定道：“早上，我家少爷和我坐同一辆车进去，绑匪准备的监控视频里可以提前假冒我，但绝对不会想到少爷也跟去了。这绝对是一个大破绽，监控录像里，绝对没有少爷的身影。”
成风舌头顶顶后槽牙，无趣地合上了本子。
“根据那个记者提供的地点，我们抓到了几个人。”他脸上的婴儿肥动了动，这才开始说实话。
可惜的是，当时他们布控在学校外围的警力发现装钱的卡车，还以为是苏息辞他们，没在意。
等到车子开远了没回头，才开始觉得奇怪，错过了抓住那些罪犯的机会。
“开始的时候他们一口咬定是你们把炸弹放在车里，准备炸他们。我们调查了监控，确实只有你的车进学校的记录。”
身侧的手松开，苏息辞坦然看着他。
“但确实如你所说，我们很快发现，车里的人——虽然角度刁钻，故意躲避了大半部体，但千真万确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出现南宫总裁。所以，学校监控的真实性存疑。”
听到这个，苏息辞强忍怒火，道：“成调查员难道不准备为对我刚才的怀疑表示歉意？”
天知道，他几乎要陷进完全的自我否定中走不出来，将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也背负下来。
“正常的走程序罢了。”成风一点都不觉得刚才的问话有问题，表情相当无辜。
“在已经知道罪犯的前提下，还对我进行盘查，难道不是因为有别的企图？如果不是我想到了监控漏洞，是不是还要被当作嫌疑犯烤进警局？”
“我是真的想这样做。”成风坦然承认，“昨天在连环珠大厦跟进绑架案的时候，我就盯上了你，难说你不是他们的同伙。”
苏息辞彻底冷下脸。
看着可爱正气，一脸无害，差点被骗过去了。
果然，这种职业是自己的天敌，才见一面就想找他茬，长得多纯良正直都不能信。
“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企图的话。”成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明朗的笑，“这周六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苏息辞愕然。
话题跳跃有点大，他反应不过来。
“只是根据直觉就冤枉你，对你进行一番盘问，你生气也是应该，我应该赔礼道歉的。”成风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苏息辞狐疑看着他，好像真的没有别的目的。
还是头一回有人约他，不过想想那场面，估计很尴尬。
“既然已经说开了，不用让你破费了。”一杯咖啡，他自己喝得起。
“要的要的，不然我会特别不安。”成风拿出自己的名片，“记下我的电话，还可以加威信，到时候我们讨论具体的时间地点。”
苏息辞抿唇，不乐意去接。
“我忘了一件事情。”成风指间翻转名片，道，“在我们的审讯下，那些绑匪坦白说自己是雇佣兵，听的是雇主的吩咐。打开车门或者车厢门，你觉得是你或者南宫总裁，还是那些忙着吃饭的学生，哪个概率更大？想要炸死谁一目了然。”
雇主？司徒瑟？为什么？
苏息辞想了半天，只能想到市政的投标。
之前简遥也承认他们和雇主的合同内容之一就是逼南宫燃退出竞标。
为了这个项目，真是不择手段。
苏息辞闻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
“你最近注意。”成风再次把名片放在他面前，“要是碰到什么危险，打电话找我们最合适了，24小时随时随地待命。”
苏息辞犹豫了下，抽了张纸垫着，接了名片。
成风脸上笑容更盛，临走前不忘叮嘱，“记得打电话啊。”
苏息辞抬抬眼皮，瞥了一眼名片上的数字，丢到垃圾桶，出门去找南宫燃。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