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竟然敢无视我

  管家是什么?

  不同的家庭,可能会有不同的答案。

  “苏管家,蛋糕公司把宴会糕点送来,您检查一下。”

  苏息辞一盒盒过目,挑出其中七八个在运输途中边角奶油刮掉一点的蛋糕,对让蛋糕公司的人道:“麻烦再做同一批亲自送过来,不能有任何一点破损。”

  “可是……”这只是刮蹭了一点奶油尖。

  员工张张嘴,剩下的话都在对方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湮没,“好的,苏管家。”

  “麻烦你了。”

  偏偏这人态度那么温和,即使说的话那么像刻意刁难,也让人生不起一点气来。

  “老爷的礼服呢?”

  “已经熨烫好挂在他的卧室里了。”

  “注意不要任何熏香,他的病还没好。”

  “您放心,房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苏息辞点点头,又问:“二先生那边呢?”

  他口中的二先生是南宫耀,南宫榕的小儿子,南宫燃的叔叔,因为家族企业由南宫燃继承,南宫耀只能成为庄园的客人。

  “二夫人和玟楠小姐似乎对礼服不满意,十分钟之前还在闹脾气,说礼服不改好,今天宴会就不参加了。”

  “让女佣不用管那边。”不参加更好,没准那个名叫南宫燃的家伙更乐意,“你找萧群,让他派几个人在二先生楼下守着,今天到场人很多,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是。”女佣立刻去找庄园的安保负责人。

  “这些鲜花的包装纸换掉,改成浅蓝色……这种纸质太硬朗,换一种……提前喷些水到花瓣上,行,包好,差不多可以摆上了。”

  “这排高脚杯,最后两个杯子偏移了一点,挪一下,注意桌布,不要弄褶皱起来。”

  “喷泉清理好了吗?”

  “昨天已经完成,不仅如此,花园的修葺也结束了。”

  “下回自己主动上报。”苏息辞在自己的平板电脑里把一个个待办事项划掉。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短短三天,整个罗菲庄园,120个房间已全部打扫清洁完毕,外面的花园、球场、喷泉、小路和草地全部清理了一遍。此刻,庄园里20个厨师,60个园丁,150个佣人,80个保镖,以及司机,采购师,驯马师,仓库物品管理员,枪支保管员等等所有人,全部在他的指挥下忙碌起来。

  庄园后的巨大草坪上,已经摆了一列足够七百人参加宴会的长条桌。

  而这,都是为了庆祝一个人的到来。

  “苏管家,少爷的车五分钟后到达庄园。”

  “好的,我知道了。”苏息辞挂断电话,立刻给下面的人送去消息。

  几分钟后,南宫燃乘坐的车已经驶入通往庄园的石板路。

  “这里似乎有变化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麦克斯好奇地小声道。

  “苏管家上任后,把所有的路重新捯饬了一遍,还在路边加了一些温馨的木牌。”司机道。

  正说着,麦克斯眼前就有一块木牌一闪而过,只来得及看到上面画着可爱的吐舌头卡通头像。

  原本单调乏味层层绕转的山路变得有趣起来。

  后座明显有不同的看法。

  “低俗幼稚。”

  麦克斯到嘴边的惊喜感生生咽了下去。

  只不过,他的眼睛时不时关注车外的路边,每次看到路边造型各异的木牌都眼前一亮。

  到了尽头,庄园的大门早已打开,南宫燃走下车时,整齐候在路两边的男女佣人齐齐鞠躬。

  “少爷好。”

  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连鞠躬时弯腰的角度都一样,仿佛复制黏贴。

  南宫燃一脸漠然地迈步向前,直到队伍尽头,他只看到他熟悉的女管家,美姨。

  “总裁,您找谁?”麦克斯问。

  “我看起来像是在找人?”南宫燃浑身肃杀,一双浓黑滴墨的眸子像深不可测的漩涡,正在酝酿一场海底风暴。

  麦克斯连忙摇头,这人目不斜视,一脸淡漠,可他就是感觉这人一直在人群中找某个人。

  “某人明明只是一个下人,竟然敢如此胆大,无视我的到来。”

  美姨和麦克斯一脸茫然地望向对方。

  南宫燃脸上神色更冷了。

  “今天有谁请假?”

  “没人请假,庄园里所有人都在。”美姨道。

  很好,有手有脚没生病,竟然敢不出来迎接他。

  “哦,您指的是苏管家吧?”美姨这才反应过来,“二先生那边突然有急事,他过去处理了。”

  原来是知道他来了,忙着抱大腿找活路。

  手指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南宫燃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走,先去看看老头子恢复得怎么样。”

  宽宏大量的本总裁,允许他晚死几分钟。

  ——

  苏息辞不是故意不去迎接南宫燃的,在他发布迎接的命令后,萧群打电话过来,说玟楠小姐正在为难保镖,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没想到,只是在这里耽搁了几分钟,自己就被南宫燃给惦记上了。

  此刻他整个人挡在保镖和南宫玟楠之间,这个让人头疼的任性大小姐见到是他,乏味地翻了个白眼,又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手里把玩着花瓶里的红玫瑰,手指一抓,整团花瓣被她揉碎飘散在地上。

  “只有狗被打了,才能见到领头的狗过来撑场子,苏管家还真是忙。”她身着一身白色绸缎长裙,后腰抵在名贵的金丝楠木桌边,似笑非笑地看他,“可惜,狗终究只会是狗,给根骨头,就摇尾巴讨好地乱叫。”

  “这些保镖是有什么做得不当的地方吗?”苏息辞问。

  “在楼下乱晃,碍着我的眼了。”南宫玟楠笑道,大红的口红填补出完美弧线的唇形,写满了傲慢,“怎么,我付给他几十万年薪,不就是看在他抗揍的份儿上么,忍不了,大可以辞职,被高跟鞋踹几下就能拿到几十万,还有很多人抢着做。”

  说到最后,她看向那个被她欺负的保镖。对方带着黑墨镜,看不清神色,只是在她盛气凌人的目光中,垂下了头。

  她满意地把目光移转回面前挺直站着的人,手指避开玫瑰花刺,眼睛微眯,绿色的茎杆遥遥在对面之人的胸前划过,似乎要破开他拘谨的西装衬衫。

  “表面上越是看不惯、看起来越是正经的人,没准,脑海里已经在臆想被细高跟踩在背上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凑到苏息辞近前,刚折磨过玫瑰的人,身上还沾着它残留的香味。

  “你觉得我说得对么,苏管家?”她的气息就像一条毒蛇,绵密纠缠。

  “玟楠小姐,我必须要纠正你一点,不是你付了几十万,是南宫燃先生每年支付一大笔费用在庄园的运营上,你,还有你的父母,都是暂住在庄园里的客人。”苏息辞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眼里一丝波动都没有,“其中性质,有很大的不同。”

  一提起南宫燃,南宫玟楠整张脸神色都变了,深呼吸几口气,复又镇定下来,用两人听得到的音量冷笑道:“他今天就回来了,你以为,他会跟我一样好说话?哦,对了,我忘了,你之前从来没有跟他接触过吧?这样好了,我大发慈悲,给你三天反悔的时间。”

  苏息辞的回答一如之前,“我们只听从雇主的安排。”

  她不是雇主,没权利对他们的任何事情指手画脚。

  南宫玟楠气得嘴唇都变形了,咬牙切齿地抓起手袋,“记着你今天的话,苏息辞,哪天你雇主折磨得你生不如死,解脱不能,到那时再来投靠我们,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苏息辞连个眼皮都没掀一下。

  眼看这人要走,他身形一偏,把人拦下,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

  “你干什么?”润红精致的指甲抓紧了手袋。

  “玟楠小姐,这位保镖被你伤得不轻,需要你支付相应的医疗费,护理费,怠工补偿费以及精神损失费。”

  “凭什么?”她盛气凌人地抬高了头,不屑地看着他。

  “刚才你也说了,只是心情不好,就拿他出气,这属于故意伤害,按照现在受伤情形,你至少要在拘留所过几天。”苏息辞平静地阐述着这个事实,“当然,你可以用私底下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南宫玟楠被唬了一跳,强作镇定道:“你以为我会怕?”

  “你会不会怕我不知道,但主宅的南宫燃先生听到这个消息想必会很开心,并且很乐意帮助你。”

  “不就想多拿几个臭钱么。”提到这个名字,南宫玟楠立刻低头,气急败坏地从手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和笔,随便写了个数字,撕下支票,甩在苏息辞和那个保镖面前,“赶紧拿好滚吧,穷鬼。”

  苏息辞示意了下保镖,保镖捡起支票,两人退出房间。

  “苏管家,刚才谢谢了。”保镖把支票递给他,“他们一家的态度和老爷天差地别,完全看不出来竟然是一家人。”

  苏息辞没抬手,道:“这是你的。”

  “不就挨女人踹两脚么,一点事情都没有,哪里需要这么多钱。”保镖笑道,他们这些保镖,就是不知道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嘴笨说不过,本来想着白白遭几下打就算了,皮糙肉厚,没什么好计较的。

  没想到苏息辞听到消息后以最快速度赶过来,为他在雇主面前出头,这让在场的保镖们不禁有些感动。

  “好了,今晚会很忙很乱,大家提起精神,眼睛放亮点。”苏息辞和煦道。

  “保证不会出差错。”

  还没聊几句,苏息辞的耳机里又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他把人安排下去,去主宅大厅找美姨。

  “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么?”苏息辞赶了过来。

  “你刚才去哪里了?”美姨把他拉到一边,“刚才少爷问起你了。”

  “问我?”苏息辞有些纳闷,“我记得……我和少爷,从来没见过面吧。”

  在一闪而过的原主记忆中,他从来没有看到过。

  ——

  主宅中的卧房里,南宫燃坐在床边,握着床上之人苍老干枯的手。

  “庄园里变化很大。”他才两年没回来,竟然处处有感到陌生的地方。

  虽然之前对这里的感情几乎没有,甚至可以说厌恶。

  “都是苏苏的功劳。”

  苏苏?叫得这么恶心。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鲜亮了许多?”南宫榕笑呵呵道。

  “乱七八糟。”

  这是他对这里的评价。

  “看来你对他的意见有点大。”南宫榕道,“他啊,年纪轻,性格好,能力强,就是有点闷。你观察观察,能不能当你的左右手,带他多出去走走,别总待在死气沉沉的庄园里,跟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一起,时间久了,也要变成一个老头子。”

  “这么信赖他,是因为他是博叔的孩子?”苏息辞过往二十六年的身份经历,早就摆在他的办公桌上。此刻他问的,是南宫榕对这个人的个人看法,这对他如何动手很重要。

  “阿博为南宫家付出了三十五年,他的孩子,也是一个优秀的管家。”南宫榕笑道,“但是,这不是唯一的理由。”他可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你会知道的,如果你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他道。

  “我也有这个打算。”南宫燃捏了捏他的手,“不将您身边的杂碎清理干净,我没办法放心回M国。”

  ——

  华灯初上,楼下宾客已经尽数到场,依次入座。

  宴会即将开始,只等待今晚最重要的人。

  南宫燃打开门,自己的卧室,依然是熟悉的色调风格,连他当年离开前随手翻开的书都还定格在那一页,书签还是他特有的夹法。随手放在一旁的代码纸还以相同的方式胡乱摆放着,甚至角度都一点没变。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没人动过他的东西。他很满意。

  但一切其实都有变过,两年没来,一尘不染,空气清新,一切都是那么干净整洁,连白纸都没有因窗外的阳光而晒黄。

  不知道是哪个人,那么细心周到,润物无声地考虑到一切。

  床尾多了一排衣服,这是为他今晚宴会准备的。

  南宫燃脱下衣服,慢腾腾地去洗澡。

  楼下。

  “苏管家,已经到了晚宴约定的开始时间了。”一个人道。

  “老爷下来了么?”苏息辞问。

  “已经下来了。”

  “厨房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早就准备好了。”

  美姨叹道:“就差少爷了。”

  苏息辞盯着手表上的指针,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让所有人在冷风中等他一个人,就算是要压轴也要像话点。

  苏息辞不眠不休忙活了整整三天,就为了这场宴会。

  现在,被一个人这样轻视。

  “少爷一向这样,宾客们也都习以为常了。”美姨见他神色不是很好,帮他解释了一句,“你以后就知道了,都是小事,习惯就好。”

  苏息辞嘴唇线条绷直,不注意看完全发现不了他的情绪。

  “先上点心和水果,前菜延后。”他温声吩咐。

  “是。”

  侍从们陆陆续续端着盘子进入宴席,从容地穿梭在宾客之间。

  草地上的灯架散发着晕黄的光,影绰暧昧间,桌席间的耳语欢笑时不时传出来。

  苏息辞目光转了一圈,捏着耳线回答耳机里人的话,刚低头,宴席边传来一阵骚动。

  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钻出来,目光狠厉地向宴席方向扫视了一圈,眉头皱得更深,看起来更加让人畏惧。

  “这人是谁?”

  “不知道,怎么从那里过来。”

  “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你看他穿的样子。”

  大汉脸上横肉抖了抖,大喝道:“南宫燃,你还有脸回国!给我出来!”

  寒月之下,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啊!!”

  “怎么回事!”宴席边靠得近的宾客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恐惧逐渐向内蔓延,越来越多人连滚带爬地往后跑。

  “要杀人了!”

  “他有枪!”

  “快跑!”

  “南宫燃,你给我出来!”大汉失控地怒吼道,一步步逼近,举着枪的手颤抖地在人群中划过,众人的心跟着颤抖,生怕他的枪冷不丁走火。

  “要杀人了,杀人了!”

  “现在当孙子了是吧,信不信我杀了你这些狐朋狗友,让他们瞧瞧你是有多孬,有本事站出来,跟我对峙!”

  “南宫燃,你不让我好活,我也不让你好过!”大汉满脸通红地大吼。

  刹那间,他感觉到一丝危险的视线,就要扭头寻找。

  “嘭!!”

  一切画面都静止了。

  一颗子弹,从枪管里蹿出,划过那大汉肌肉横飞的脸颊,带走一丝血色,没入远处树林拱建出的黑暗阴森中。

  轻淡的硝烟在管口消弭,透过猎/枪的瞄准镜,银丝边框眼镜反射的光一闪而过。

  苏息辞琥珀色眸子半沉,比蜜还温暖的颜色此刻泛着霜寒的气息,四射的杀意比子弹更能穿透那人的内心。

  大汉一脸崩溃,吓得跪倒在地上。

  在场宾客从惊天破响中吓得忘记逃跑,回过神来之后,震惊得无以复加。

  苏息辞眨眨眼睛恢复原样,将猎/枪放下,抬手扶了扶眼镜框,转身,朝宾客们淡定地微微鞠一躬。

  身后,迟来的保镖们眼疾手快将那人手里的枪踢开,把人反手扭在背后,堵住嘴拖出去。佣人们训练有素地清理遗留的各种痕迹。

  “不好意思,让各位受惊了,一点小助兴而已,不要过分担心。请大家尽情享受美食,今晚的晚宴,正式开始。”

  温文尔雅,得体大方,连脸上的表情都温柔得无懈可击。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管家是什么?

  对于南宫家而言,他是家族规则的严格执行者。

  更是庄园领地最忠实的守护者。

  “苏管家,你没事吧?”萧群凑了过来,欲言又止。

  “萧先生,明天下午下班前,你最好能给老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苏息辞随手把猎/枪丢给管理员,“你和你庄园里所有的弟兄们,恐怕都要改行了。”

  不单单是辞退,而是让他们在安保行业再也混不下去。

  “苏管家,那人我……”萧群还想解释什么,可惜人已经走远。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苏息辞抽抽鼻子,身上的硝烟味久久萦绕不散,无孔不入。他的眉头不禁锁得更紧,脸上厌烦之色一闪而过。

  蓦地,他握住颤抖的左手,停住脚步,收敛神情,抬头上望。

  二楼白色大理石栏杆包裹的阳台处,有一个人。

  南宫燃一身黑色礼服,慵懒地将手交叠架在栏杆上。

  烟在手里弹了弹,红色星子在夜空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的嘴角,透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以及四分的漫不经心,如深渊般浓稠炽烈的眸子,似乎要把苏息辞吸进,绞碎,连带着这无边的夜色与灯火温柔都一丝不剩。

  如帝王一般高高在上,世界理所应当臣服在他的脚下。

  白色烟灰徐徐落下,苏息辞似乎也闻到了他手中的烟味,和他身上的硝烟味并无二别。

  他的嘴角,在无数次面对他人时锻炼出完美的肌肉反应,在这一刻,帮他扯出一个合适的弧度。

  他推了推银框眼镜,朝上方微微鞠了个躬。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