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高考倒计时上的数字一天天变换, 班上的氛围也日益沉稳。
棠明突然想起他刚重生那会儿参加了个晚自习班,路过高三教室时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还混,里头的高三学生一个个跟石雕似的,书垒起来能有几岁的小孩儿那么高。现在再看一班, 跟那时候的场景简直如出一辙。
前几天谭梅来教室说起今年的晚自习补习班, 示意班上排名靠后的同学可以报名参加。
挺神奇的, 棠明想,才过了短短一年时间, 这样的培训他都不需要再考虑了。
高三没有高二那么浪,尖子班的同学就尤其重视。
开学大概十天的时候, 有全国数学竞赛复赛, 后来过了十几天, 又有全国物理竞赛复赛, 班上去的人都不少。
竞赛方面的事情棠明并不了解, 但一班的竞赛氛围较为浓厚, 那段时间一下课就有人讨论。
一中所在的省份是高考大省,那些学霸们在夏令营里有些优势, 不少拿到了高校的签约。
解凌云跟他们一个宿舍, 据说他是拿到了很优惠的条件签约, 数学复赛表现好基本上他参加夏令营的那所学校就稳了。
复赛之后返校解凌云也挺开心,显然成绩不错。
班上还有厉害的走选拔营国家队那条道的, 据说成绩也挺好。
相比起这些专攻竞赛的学霸们,棠明和江初月的高三就普通多了。
跟着大部分人一起上课,刷题, 订正错误,考试。考完后再分析错误,再刷题, 再考试。
棠明他们寄宿,生活比起其他学生来又更单调,彻彻底底变成三点一线,食堂教室寝室重复跑。
每天午睡晚睡,刷牙洗脸的时间都有精确规定,做完这些后又是没日没夜地复习,再复习。
高三生活枯燥乏味,却又隐隐暗流涌动。
棠明当时跟江初月敲下一起住宿确有私心,但一进入高三的氛围后,被一道道题目磨得彻底没了什么别的想法,整天关注的不是自己的错题,就是自己的排名。
比起当年自己叱咤风云的十八岁来,现在这个生活明显压抑乏味不少。
但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整个青春总结起来就是一个个知识点,一套套解题思路。
天赋再高的学霸如江初月,也是这样一题题硬啃着,大把大把时间花在书本上,才能同全国的人才竞技,才能从一校一省中出类拔萃。
活该那些名校毕业生大家抢着要呢,棠明想,受得了这样压抑烦躁氛围,还能保持心态坚如磐石的,都是狠人。
棠明自认不是个勤奋仔,咬牙坚持到现在,也就是身边有个江初月罢了。
所幸,自进入高三以来,棠明的成绩一直在稳步上升。
高三上经历了四次月考,棠明从最初的一百五十名,直接跳到了一百二十名。
各科老师显然没想到当初的小刺头能冲到这个程度还不掉链子,都挺兴奋的。
快要寒假的时候,谭梅趁着一个周天上午自习,挨个把人喊出去谈话,大致就是说说学习情况,之后的打算之类的。
棠明一年前怎么都想不到,在这样的谈话里,他也能收获一大批老师慈爱的目光,还有谭梅略带兴奋地替他规划,这样继续进步下去能考到什么名校。
“也不怕你骄傲,你这情况有点厚积薄发了,下次考试排名估计还得涨,保持这个势头下去,说不定真能挤进一类高校。”
谭梅是看着他成绩一点点爬上来的,颇为感慨,“别给我掉链子啊,你现在可是年级范本了,靠着你挣面子呢。”
棠明没忍住“嗤”地轻笑,“老师您放心吧,江初月帮着我呢,不给你丢人。”
他不提倒好,提了谭梅的脸色反而有些严肃,正色道:“下学期有好几次大联考,江初月这成绩,估摸着能冲到前几,你俩……”
说着又顿了顿,像是把什么话了压回去,轻叹一声说:“反正好好学习吧,别分心了。”
棠明挑挑眉,像当初承诺和江初月做同桌不惹事那样,中指和食指放在额前,笑着保证。
谈话没超过十分钟,完事儿之后棠明回了教室,小声和江初月说整个办公室都在夸他呢。
江初月听了比自己被人夸还高兴,嘴角一点点勾起,眼睛亮晶晶的。
还在自习,棠明不多说了,揉了揉江初月的头发,继续埋头进英语阅读里。
可今天有点不安生。
班上的同学一个个被叫出去,也有成绩总体来说没那么好的,会被叫走得久一点。
比如最近成绩一直下滑的赵理。
他没有任何高考优惠加身,到了这个时候都快跌出两百名了,确实很危险。
谭梅把他喊出去挺久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隐隐几句喊话的声音。
在班上都能听见,足以说明声音有多大。
不过几声之后又恢复寂静,也就没人管。
正好自习课下了课,班上很有默契地没人大声说话,就是稍微有起身活动筋骨的动静。
赵理刚好从后门回来,倒是毫不客气,人都不看横冲直撞的。
解凌云和他同桌坐门边,刚好桌子被赵理一撞,立刻歪了。
满满一杯子水倒在了解凌云旁边那男生上,男生顿时脾气上涌,站起来大吼一句:“赵理你他妈的又发什么疯!”
班上同学全被后头的声音吸引过去。
男生吼完之后赵理背对着他也不动了,站在原地低着头,有一瞬间的寂静。
解凌云离他俩最近,站起来一边给他同桌递纸巾一边把他按回去劝着:“算了算了,都是同学。”
男生脸色这才稍微好点,坐下后看赵理还站在原地,气又上来,抬起头就大声道:
“又他妈不是第一次了,回回看见老解他就那副样子!不就是你哪里都压他一头他不舒服嘛,妈的自己在夏令营里干不过别人还输不起,恶心谁呢!”
解凌云人缘好,替他说话的兄弟也多,他同桌这样一吼,班上很多男生都站了起来。
显然赵理和解凌云的矛盾也不是一两天了。
这事儿棠明也在叽叽喳喳那里听过一耳朵,说是从冬令营开始赵理就有意无意在跟解凌云比,后来两人一起进了夏令营,解凌云表现越来越好,反而赵理成绩不行,结果什么优惠都没捞到。
教室里有些扯动桌子的声音,有男生站起来往后头走,有人在小声劝着,窸窸窣窣的,却莫名比刚刚安静时更加压抑。
像眼镜蛇要致命一击时,会先缓缓向后缩脖子。
“是!我恶心!”赵理猛地回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解凌云他同桌,突然开口:“我他妈恶心!真搞笑,谭梅看得起他,你们也跟他玩这么好呢!你们知道姓解的什么货色嘛!?”
“你他妈骂谁呢!”后头几个男生突然暴起,冲过去就要抓赵理衣领。
但很意外的,解凌云几乎是同一时间就上前按住他们,皱着眉安抚:“闹什么,都是同学!”
这下任谁都能看出来了,解凌云不想和赵理发生冲突。
“老解你至于嘛,这傻逼眼镜仔回回都不待见你,护什么护啊!”
“别说了,都高三了别惹事!”解凌云挡得很严实,这话是对兄弟们说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往侧边的赵理那儿瞟。
“呵!还装呢?我用他护着??”赵理不知道被哪句话还是哪个眼神触了逆鳞,突然跳脚大叫起来:“你们说我恶心,你们他妈的知不知道真正恶心的是解凌云!他妈的最恶心!”
骂完还嫌发泄得不够,又冷笑着加了一句:“哦……不止解凌云,还有一个人呢。”
棠明皱着眉头,他预感赵理的状态不对,安抚性地轻拍两下江初月的肩,自己去了教室后头。
与此同时,解凌云额前青筋暴起,再也忍不住,咬着牙道:“你他妈别太贱了。”
最后一个音还未落地,赵理的眼神彻底阴沉下来,突然跳起,冲到解凌云的座位,精准地从里面抽出一本黑色本子。
棠明有印象的,那个黑色花纹皮质笔记本。
解凌云这会儿突然什么也顾不上了,脸色一瞬间发白,冲上去要抢。
可他没有赵理快。
赵理看也不看,随意翻到一页就开始撕,撕下来就扔,撕下来就扔,被他下意识捏成团的纸张就这么做着抛物线。
一一跌落在同学们跟前。
“你们他妈好好看看!谁恶心……谁恶心!”赵理突然把本子猛地往前扔出去,一字一顿地大吼:“这他妈死、同、性、恋!”
棠明心脏猛地一沉。
话音落下,解凌云动作骤然一顿,他也不管那本稀碎的本子了,双眼通红,牙齿咬紧得几乎要从口腔里喷出血来。
猛地抬起青筋骤起的手朝赵理全力砸下去。
“啊呃……”
赵理被这一拳打倒在地,捂住脑袋开始哀嚎。
解凌云像是跟他一样发疯,不管他在地上叫得多凄惨,按住他一拳一拳,往死里砸。
“□□……日……别……别打……呕……”
赵理被他打得在地上不住滚动,解凌云像是聋了,一句也听不见,死咬着牙,不管不顾地打。
“操,别打了!”原本那些站得近的男生们反应过来,立刻去拉他,“再打他妈要出事了!”
五六个男生一起拉着,解凌云才堪堪住了手,可还是没起身,眼神死死盯着地上的赵理,像是他再动一下就能上去把人撕碎。
身上的疼痛似乎激起了赵理更深层的恨意,他缓缓放下护着头的双手,嘴里被打掉了颗牙,整个口腔都是血,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来啊!打死我啊!他妈的跟自己老师搞基爽不爽?他上你还是你上他啊!!”
“在鬼屋里头抱着亲,真他妈的有情调!要不要去掉监控让大家都看看啊!!”
砰!
砰!
炸弹一个接一个的爆炸,乌烟和漫天火光一并而起,卷起战火残骸,直冲云霄。
全班像被地震席卷过,每个人都抖了一抖。
包括从后门刚刚赶来的——
各科老师们。
“我□□妈!!”解凌云凶狠毕现,带着要杀人的恨意,突然一把抓起赵理的头发,将他连头带肩,狠狠地朝地上一砸——
“啊!”
棠明急速冲上前,还好预想中头骨和水泥间猛烈撞击声并未出现。
“解凌云……别闹了。”一声极其虚弱的声音响起,又轻又颤。
何睿千钧一发之际冲到了他们跟前,用手垫在了赵理脑袋下。
他颤颤巍巍地抽出手。
那双曾经漂亮白皙,写得一版漂亮黑板字的手,在巨大冲击力下,血肉模糊。
教室里突然响起惊呼,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很快就乱作一团。
棠明被人推搡着,突然看到脚边的一纸碎屑,上头只有寥寥数语,写着:
卧槽卧槽他居然真的喜欢我!
老子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