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见宣仪终于起身,空了方丈才从佛像后缓缓走出。

  “空了大师。”宣仪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虽说是过了十多年,但是大师的模样似乎没有改变过,一双眼眸深邃幽深,总像是能被他看穿内心。在方丈面前,宣仪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误闯后山的小孩子,亲切地迎上去:“大师,宣仪有疑惑。”

  空了微微笑着颔首:“施主这边请。”

  宣仪坐在禅室内,看着窗外静谧的景色,品一口粗茶,心也静了几分:“大师,你以前和我说过,万物都是有灵的,那会不会一物的灵置换到另一物身体中去?”

  空了大师道了句“阿弥陀佛”:“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贫僧也不能说句绝对。”

  宣仪想了想,还是交代了出来:“我有个朋友,他突然告诉我,说原来身体里的人死了,他是另一个人。我一开始也不信,但后来我发现他的生活习惯都变了,而且我们以前的事情他也都不记得了,就好像真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大师,你怎么看?”

  空了大师沉吟一声:“佛家有轮回一说,施主所说也并非无可能之事。”

  宣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站起身来急急地问:“那大师可有法子让他们的灵再换回来?”

  空了大师摇摇头:“贫僧时常端坐于山林之间,参悟这世间万物。这万物之理有如大海渺渺,贫僧尽其一生参透到的也不过是海中浪花一朵,何其渺小浅薄。”

  听闻此言,宣仪怔怔地坐下,整个灵魂仿佛都放空了:“连大师都没有办法了吗……”

  空了方丈看他失神的模样,料想他被此事困扰已久,久久才道:“阿弥陀佛,我寺有一至宝,供奉于我寺琉璃妙光塔内。据说我寺的第六代方丈觉明禅师曾在修行途中偶遇一落水之人。此人本是救一落水儿童,儿童获救,自己却搭上了性命。觉明禅师虽然竭尽所能,那人却还是回天乏术,生死垂危。觉明禅师仁者善心,不忍见此等善人逝去,便以那人的衣物为引点燃了随身的油灯,向佛祖虔心祷告,祈求此人的回还。觉明禅师一连祈求了七七四十九日,四十九日之内这佛灯未灭,四十九日之后那人真的回还了。”

  宣仪的眼睛渐渐睁大,心中倏地燃起了希望。空了大师暗自叹息:“此后那灯便被唤作还魂灯,供奉于琉璃妙光塔内。传闻只要将此灯以被唤者衣服燃之,七七四十九日不灭,便能唤回逝者之魂。”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空了大师又补充道:“此灯不能以物护之,亦不能藏于阴暗角落,必须置于见光通风处,每日诵佛经佑之,此番才能上达天听。”

  “大师!”宣仪竟毫无颜面和尊严地径直跪下,“拜托您,只要能让他回来,四十九日、就算是八十一日不灭又算得了什么?”

  “罢罢罢,施主要知道若是灯灭,那此事再无回还的余地。”空了起身挥挥手,唤来一名小僧,“随我去取灯。但愿此灯能了却施主的执念。”

  空了大师关上门,带着小沙弥往塔的方向走去。小沙弥不得其解:“方丈,这哪有什么还魂灯呢?”

  空了大师摇摇头:“这哪又有什么还魂人呢?”

  宣仪捧着一盏极为简陋简易的油灯回到了欢宜殿。他看见方丈取出这盏灯时也吃了一惊,这灯太过普通简陋,这灯要是点起来岂不是风一吹就灭?空了大师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至宝至简。”

  大师这么说,宣仪深信不疑,这也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否则他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寻回他的容远哥哥。

  宣仪取来一件容远哥哥的中衣,以前容远哥哥经常歇息在他这里,他这便有很多容远哥哥的衣物。那时的欢宜殿仿佛只是两个人的爱巢,两个人的家。

  用衣服做引点燃了灯盏,灯火晃晃悠悠但也算安稳地燃了起来。本是喊仆侍们守着,但宣仪始终放心不下,自个坐一边守着。灯火如豆,宣仪透过这灯火仿佛看到了容远哥哥的笑脸,不由得对着这灯火絮絮叨叨了起来。

  等宣仪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灯火还在自己眼前跳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眼眶也有些湿润。

  “容远哥哥,小仪好想你啊……”

  宣仪这头有了安心的希望,江容远这边却是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江容远还记得他穿越而来的那个中午,他也是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人拉了他一把,醒来他就到了大兴。

  而昨晚,江容远再一次梦到了那个人。

  、前尘

  镜面。

  一个与自己长得很像的人。

  那人向自己伸出手,无声地张了张口,似乎在说“帮帮我”。

  江容远迷蒙之中向他递去了自己的手。指尖触及镜面的那一刻,镜面化成了一汪波动的水面。镜中之人的手穿过水面一把将他抓住,江容远措手不及,整个人随之被拉进了镜面之中。他被漆黑的环境包围着,那人拽着他向一处光源游去。

  在光源口,那人朝他笑笑,目光悲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世界大白,却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

  江容远时常琢磨这个穿越而来时做的梦,但自来后他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个人,那个疑似原主的人。

  可现在他又梦见了。

  梦里的他在一个空旷禁闭的房间里,夕阳的余晖透过唯一的窗子撒在窗前坐着的人身上。那人背对着江容远,看不清面容。但江容远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人就是当初梦里的那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此后江容远隔三差五便能梦见那个房间,那人坐在那没有变动,但是江容远却能越来越靠近他,他的面容身影也越来越清晰,直到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