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不知在鹤山床前坐了多久,时间已然凝固,双腿全然发麻,江容远却浑然不觉,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江容远反应都变得迟钝,好一会才晃过神来,一回头便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睛:“啊,是桓宇啊……”“臣来看看鹤公子。”鹤山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回答。

  “太医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就看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江容远一边说着一边想要站起来,但他的脚因为发麻而僵硬,猛地起身却是一个趔趄,幸得林桓宇扶住了他。

  林桓宇叹口气,待他站稳后才撤开自己的手。时至今日他心中已无对皇上任何多余的想法,但看着江容远憔悴不堪的脸庞,林桓宇不免为皇上对鹤山的这份情意而慨然:“皇上也该照顾好自己才是。”

  “是啊。”江容远揉揉太阳穴,示意他随自己到外堂去。小小的一段路,两人都各自怀揣着心思沉默着,继而又无言地坐下。这段时日来,木亘君不仅出品了诸多好诗好词,更是写出了针砭时事、体察民生的佳作,一时名声大噪。但坐在下首的林桓宇愈发地谦逊,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声。江容远看着他,明明样貌没有变化,气质却越发超然,胸怀开阔,目光悯善,意志坚定。面对着这样的林桓宇,江容远有些自卑,眼神闪烁着不由得想如果是这样的人来当这个皇上……

  看着皇上欲言又止的模样,林桓宇率先开口:“皇上是想问臣对燕郦之事的看法吗?”

  “啊……嗯嗯。”江容远强打精神,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

  林桓宇颔首:“臣也正欲与皇上恳求一事。”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严肃认真,“皇上,请允许臣随军出征。”

  “你想随军出征?”先是一愣,再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江容远第一次去松涛居时林桓宇便在舞剑,他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

  林桓宇离开座位,看着上首的君王,深深一鞠躬,朝他拜行了一个朝臣之礼,而非后宫妃子之礼:“臣自幼习武练剑、饱读诗书,对兵家之书也略有研究,自恃还有些才华。但奈何以地坤之身,心中抱负难以实现。”林桓宇眉眼低垂,将情绪都内敛于心,“臣虽以木亘君之名实现了些许抱负,但离能够推动天下为地坤改制的功绩还差上许多。古人云,时势造英雄,如今燕郦军侵我边境,身为大兴子民,虽为地坤之躯,但仍愿为国为皇上解忧。”再抬眸,林桓宇目光坚定,字字铿锵,“臣愿沙场驰骋、保家卫国,为千万地坤立一榜样、做一先锋、开一个地坤也能习武为官的先河。”

  “战场不比江湖,你……”江容远心中动容,可免不了担心,毕竟战场之上不止是习武弄剑。

  林桓宇倒是笑了,少见的开怀,年轻英俊的面庞上神采奕奕:“皇上,不是有句老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吗?”

  “好,”江容远也下定决心,“朕会把你安排到敬国公的身边。你第一次去往沙场,不要贪功,千万要注意安全。还有就是……”江容远递给他一个抑制剂香囊,“军营中天乾众多,佩戴着这个抑制剂香囊便可遮掩地坤的气味,你拿去带着,也能方便行事。”

  “抑制剂?”林桓宇看着那一个小小的香囊,难掩激动之情,他眼中兴奋的神采也感染了江容远:“不止是香囊,还有一个可以抑制潮期的药方,你也备着。”

  拿着这小小的两样东西,这个高大威猛的地坤颤抖着嘴唇、眼露泪光,他知道这两样东西对万千地坤的分量,千言万语化成简短的四个字和必要拼出一番功名的决心:“多谢皇上。”

  这厢士气高涨,那边鹤山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依旧昏昏沉沉,偶尔清醒一会,很快就睡过去。江容远只来得及匆匆看望了他一眼,便奔波在繁忙的事务中,他也想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牵念的人。

  在日夜不分的忙碌中,大兴的军队整装待发,准备奔赴前线。林桓宇束起头发,披上铠甲,骑着战马,跟随在敬国公一侧,看着城楼之上的皇帝陛下,心下有些怅惘,但是这些愁绪很快就被大军出发的号角给吹散。他两脚一夹马肚,随着大军离开都城,再没有回头。

  目送着大军远去,江容远心里的愁云并未消散,他对军事一窍不通,能做的只有相信前线的将领,保证好后勤稳当,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大军出了城,江容远又去看望了鹤山。那些触目的黑色大片大片地沾染在他的皮肤之上,甚至还烧起了一串串的水泡,触目惊心。一周过去,鹤山依旧精神不足,还总断断续续发着烧。江容远既盼着他早日清醒过来,又希望他多昏睡一会,至少睡梦中没有绵延不绝的痛苦。

  “你知道吗,小鹤,今日大军出发了。他们都让我安心,说有敬国公在必能凯旋,可是……”江容远握着鹤山的手,轻声和他念叨着今日的事情,但鹤山还在昏睡中,不能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因为背上有伤,鹤山一直趴卧着,江容远心疼地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小心翼翼地把他移到自己的腿上,希望自己这个人肉靠垫能让他舒服一些。大概是感受到了自己天乾的气息,鹤山蹙着的眉头松开了一些,睫毛眨了眨,似是要醒来。江容远索性就这么一边让他枕着,一边取来了奏折批复,一坐就坐到了月上三更,鹤山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鹤山前几次醒来都没有见到江容远,这次醒来身上依旧是钻心的痛,可满鼻却是熟悉的气息,温暖、包容、有力,是他喜欢的味道。这信息素包裹着他,身上的伤痛仿佛都被抚平了几分。

  “皇、皇上……。”鹤山发现自己的脸贴着的江容远的大腿,皮肤的温度让他忍不住脸红。

  “又叫错了。”江容远刮刮他的鼻子,顺手取来茶杯,为他润润唇,世上能得一国之主如此体贴细心照顾的大概也只有这一人。

  “阿远,”鹤山的声音沙哑不堪,说了几个字那难听的声音把自己都吓到了,局促地抿抿嘴,“我……”虽然早知如此,但在心上人面前,没有人能够不自卑。

  江容远猜到他的所想,佯装生气地捏捏他的脸蛋:“不许说,说了我就生气了。”他拿过黄太医配制的药膏,悉心地涂抹在鹤山的伤处,“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的,何况你是因为我……”白色的药膏涂抹上去先是一阵刺痛,紧接着便是令人舒服的清凉感,让伤口处的灼痛缓解了不少,“你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我恨不得、恨不得……”

  鹤山心口颤了颤,用没有伤到的手去握住江容远的手臂:“阿远,唔……”他想说些什么,药膏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轻声□□。

  “舒服一点了?”江容远用指肚把药膏慢慢地轻柔地推开。

  鹤山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起来:“……多抹一点……”

  “好。”江容远揉揉他的头发。

  一个涂抹,一个受着,没有多余的话,两人间的氛围一时间安静又融洽,空气里洋溢着朦胧的情意。

  鹤山脸皮薄,他遭不住这般无声,开口问道:“那个南疆女子怎么样了?她和燕郦有关系吗?”他越问越是担心。

  正好将药膏抹完,江容远拧好瓶盖,将药瓶放好,笑笑:“你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即使有再多不安,在鹤山面前他也保持着最大的平淡和自信,“小鹤,等这次事情结束了,我带你出宫去看花灯,我们也过一过寻常夫夫的生活。”

  “嗯。”鹤山把头埋得更深,遮掩去自己眼角的泪光。

  这深宫里最难的便是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太忙了

以至于看到OFFICE就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