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痛苦中煎熬,而自己却一无所知。江容远心中住了人,可能做不到和别人亲密,但不代表他能够狠下心来对别人的遭遇袖手旁观,何况这位和自己也是名义上的夫夫。江容远自责的同时也很挣扎,这次是桓宇,以后若是其他人来潮了,自己又该如何处事?

  身为天乾,陪伴帮助自己的地坤度过潮期是应尽的本分。可身为爱人呢?

  江容远一喊,守在外面的书墨就匆匆带人进来了,他在外面候了很久了,但郎君有命他不敢轻易违抗,只能在外头急得团团转。

  “你们郎君以前潮期也是这般?”江容远在一旁帮手,替林桓宇包扎伤口、换上干净的衣服。

  书墨的眼眶红红的,哭哑着嗓子:“旁人都骂郎君没有潮期,是不下蛋的母鸡……可他们哪知道,那是因为郎君每次都把自己的潮期隐瞒了下去……郎君说他已经习惯了,从前没有天乾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当作地坤看待。”

  自嫁入王府后林桓宇竟再没有来过潮期,无论别人再怎么明嘲暗讽他也只是笑笑,不做辩解。原皇上为他请过太医,太医也瞧不出什么来,反倒是林桓宇出言安慰皇上。原身面上不显露,但不会来潮这件事很是让他松了口气,那段时间他正忙着安慰吃醋的宣仪,若是再与林桓宇良宵共度,宣仪还不知要怎么发脾气。

  这其中竟是这番缘由。

  江容远叹气,将人抱着在床榻上重新安置好,他虽然相貌不似地坤,但此刻也显得格外脆弱:“朕哪是那般狠心的人?你们郎君以后若是再有情况,一定要派人来通知我。”

  “皇上不必介怀……”说话间林桓宇竟是醒了,他脸色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声音也很虚弱,“在江南的时候皇上就曾对臣坦白心中有一爱慕之人,皇上能给予臣一个落脚之地,臣已是心中感激,断不会再为皇上增添其他麻烦。”

  江容远默然,不免迁怒原皇上,心中明明有了一个人,怎么还牵扯了这么多风月情债?不过已经深有体会的江容远也明白,即使是皇上也有诸多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他说不出下次一定陪你度过潮期这样的话,但也做不出撒手不管这样的事,左右为难,只能按着此事不提:“朕既做了你的天乾,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有什么事可千万别一个人担着,刀子划手不疼吗?”

  “臣皮糙肉厚。”说着他就想伸出自己的胳膊,“臣少时习武的时候经常受伤,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江容远略有些生气地按下他的手,抿着嘴:“这与皮糙肉厚无关,任何人都应该首先爱惜自己,以后切不能这样,就算只是朋友,朕也会担心。”

  “朋友……”不知想到了什么,林桓宇笑了起来,像是再无担忧一般说道,“臣晓得了。”

  他一笑江容远反而惭愧:“说到底都是朕的错,害你如此。”

  “并非如此,皇上。”林桓宇想要宽慰他,但江容远止住他的话,摇摇头:“愿意宽容朕的作为,是你大度豁达。朕、我……”江容远与他敞开胸怀说话,“我一直有在考虑你的事,你明明有才华满腹,却仅仅是因为身为地坤,所以失去了所有施展抱负的机会,这太过不公……”

  “之前我请你为科举改制出谋划策,其实我还另有企图。”林桓宇听皇上说到此事心突然提了起来,他意识到皇上想要和他说的会是一件让所有小情小爱都为之逊色、造福万民的大事。江容远和他目光相接,定了定心神,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那年在江南与你挥斥方遒的快意,我一直未曾忘记。我知道会很难,但我想着如果能让地坤和其他性别的人那样可以科考、可以入仕、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而非一辈子都拘束在后院之中。”

  “若有一天能达成此事,我有预感你一定在其中立了首功。”

  林桓宇再也卧不住,挣扎着坐起身来,他的心潮从未如此刻这般澎湃,像囚鸟听见了蓝天的召唤、像池水看到了大海的波涛:“若真有这一日,臣愿为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世间的地坤在寒冬里走得太久了,这世俗只给他们一个碳盆,却拒绝让他们看见春天。

  “不过地坤的潮期的确是一个问题。”江容远的一句话将方才火热的理想又拉入了冰冷的现实。世人拒绝地坤做工也并非全无原因,他们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爆发的潮期是最大因素。除了每年只能大约估摸日子的潮期外,天乾刻意释放的威压、其他地坤潮期信息素的感染都有可能诱发他们无法自控的潮热。一旦在人群中出现潮热,就是一场可怕的混乱。

  潮期是造物主的赐予,无法违抗的命运。

  太医就在两人的沉默里到来了,来的还是赵恒。赵恒正好要回欢宜殿,便顺路来为林容君诊治。潮期虽然难熬,但熬过了除了身子虚了些,也没有太大的伤害。江容远看着赵恒提笔写了副药方,突然问道:“赵太医可知有什么能抑制潮期的药物?”

  赵恒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手中的笔一抖,墨汁晕了一片,写好的药方都废了。他定了定神,撂下笔,慎重地问:“皇上要这抑制药方为何用?”

  江容远愣了一下,复而惊喜道:“难道真的有这种方子?”

  “没有。”赵恒回答得很干脆,他倒是胆大,目光打量着皇上,“皇上若是想让林容君不再扰着您……”

  “不是,不是。”江容远赶紧否认,他们说话声也没有避讳着,林桓宇不知有没有听见,“像这次林容君的潮期朕忙着处理瑾公子那边的事没有顾得上,他一个人生生熬着,太过残忍。朕想着若是有抑制潮期的药方,他就不必受此种痛苦。何况这天底下的地坤若是没有天乾,要么煎熬着,要么匆匆托付自己的一生,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朕看着林容君想想他们,实在觉得不忍心。”

  江容远的这番话实在是惊为天人,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争议,但赵恒的面色却凝重了起来:“皇上若是为此缘故,臣倒愿透露一件事。”

  “说。”

  赵恒行一礼:“不瞒皇上,臣进宫其实正是为这抑制潮期的药方。臣的师父正是一位地坤,他天乾早逝,膝下无子,被夫家逐出门,靠四处行医为生,在行医途中收养了我。臣自幼无数次见过师父苦苦熬于潮期的痛苦,立志要为地坤解除潮期的痛苦,后来发现了一个残方有抑制缓解的效果,臣一路追寻,最终发现完整的方子便藏于宫中藏书楼的禁阁中。”

  “□□库?”江容远目瞪口呆,不知是惊于药方就在宫中,还是惊于这造福万千地坤的药方却被列为禁忌。许久他才缓过神来,沉声道:“朕允许你去禁阁中查找,若是找到希望你能尽快配制出来。”

  “是。”赵恒肃然,应了下来,“这也是臣一直以来的心愿。”

  没想到抑制剂的事情竟这么有这么巧的机缘。江容远读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大兴建国之前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乱,战火四起,民不聊生,人口流失极为严重。而地坤是生育的主力军,那段历史里的地坤活得极为凄惨,为了家族繁衍甚至出现了共妻的现象。为了发挥地坤最大的生育力,抑制剂的配方被封存也是其中的一种手段。

  命运其实是相通的,同为世界上的人,江容远深深地为他们感到叹息,而他也愿意为他们做出一些努力、促成一些改变。

  为了弥补对林桓宇的亏欠,江容远这一日在松涛居呆了一整日,为他倒茶端药,陪他说话聊天。看他精神足了许多,还与他商讨了一番瑾公子的事件。林桓宇的看法和他大致一样,认为巫蛊之事是产后的偶然发现,和穆察送手帕也许并无直接关联。

  “依臣看来,”林桓宇徐徐道出自己的想法,“巫蛊盛于南疆,南疆之人偏居一隅,大兴少有接触。但有一点不知皇上注意到没有,南疆和燕郦却是一衣带水……”林桓宇话没有说完,江容远却是明白,其实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江容远最不愿意猜测的。欢情蛊是冲着杀害皇上而来的,皇上一死,大兴群龙无首,得益的会有谁?可能是觊觎皇位的江家人,也可能是觊觎国土的外族人。

  林桓宇眉头微微皱起:“若果真如此,燕郦和南疆其心不轨,皇上要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  旧文里皇上和林桓宇这里是开了车的

但想想还是改了

没有感情的车太苦了,对两个人都是

一个人背负着感情的煎熬

一个人背负着背叛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