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仪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他走后流云突然跪了下来:“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郎君开恩。”

  “怎么了?”两人见她跪下垂泪都吓了一跳。流云抹着眼泪:“这两年奴婢的母亲得了重病,日益严重,好不容易求得一位名医,却是有方无药。奴婢、奴婢方才见仪公子送的药材中正有此药,奴婢斗胆请皇上、郎君赐个一星半点,救救奴婢的母亲吧!”流云咬着牙将请求说完,咚咚咚在地上磕了数个响头,“奴婢日后必当衔草结环,求皇上郎君赐药!”

  流云哭得梨花带雨,江容远倒是松了口气:“快起来,朕还当是什么事。你孝心可嘉,素日里服侍郎君又尽心尽力,今后有什么需求只管说便是。”

  “皇上说得是,这药材你便拿去。”鹤山接着说,“过几日是宫里的探亲日,你家里人应该也会来探望你吧。到时候你直接将这些药材交给他们,早日治好你母亲的病,也省得你在这宫里整日忧心。”

  “谢皇上!谢郎君!”流云又哭又笑,抹着眼泪,感激不尽。

  几日后就迎来了探亲日,这一日宫里的仆侍们可以和亲人在宫里的指定场所见面,流云也一早就赶去和亲人相见。

  “不知她见到自己的亲人没有。”太阳西沉,江容远偷着探亲日的半日闲暇,又溜出来和鹤山品茶聊天。

  他们没有等到流云的消息,却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皇上,不好了,瑾公子早产了!”

  、新生

  如果此前对景芳的印象是病弱之人,那么现在便是垂危之人。产房里的血腥之气冲得人直皱眉。

  “怎么回事?”江容远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不过短短两个月不到景芳怎么又出事了?之前的那番谈心还是有些成效的,景芳看起来心胸开阔了些许,江容远没少探望他,太医院也是竭尽全力给他调养身体,好不容易平稳了许多,关键时刻却又早产了,这要说没点由头,江容远绝不相信。

  “雀鸣你说。”江容远直接点名景芳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这雀鸣早已是吓软了腿,此刻是哭得什么也说不上来。江容远早看出这个雀鸣是个软弱可欺的,没有一点主见,但因着她是景芳陪嫁来的故乡人,便也没有说什么,现在她的哭声却让江容远倍感烦躁,忍不住怒道:“你作为贴身大宫女,你们郎君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说不上来,朕看你是缺点管教了!玉喜,找人好好教教她!”

  江容远是真的生气了,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比其他,玉喜应了声便招手让人将雀鸣拉下,这时雀鸣才煞白着脸哭着求饶:“皇上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她见江容远的脸色又阴沉了一分,一个哆嗦,磕着头说出了她知道的事情:“今日郎君收到了一块绢帕,看到绢帕后郎君神思恍然,然后就这样了……皇上、皇上,奴婢其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什么绢帕?”江容远眉头一皱,玉公公赶紧呵斥道:“还不把那绢帕呈上来。”

  绢帕很快就递到了江容远手中,那是一块普通的绢帕,只是款式并非大兴所有,绢帕里还包着一朵大红色的花朵,花朵被采摘下的时日已久,现在已有些干枯。即使不再复最初的鲜艳,可这花还是保持着那样炽热的火红色。

  “这是什么花?”江容远问道。

  “这是千里红,在燕郦很常见的。”雀鸣被人押着,泪糊了一脸,“那帕子也是燕郦的款式。”

  “给她再好好辨辨,若是能知道出处就饶你一命。”

  帕子被递到雀鸣眼前,性命相关,雀鸣不敢再推诿,瞪大双眼辨认着,许久才哆嗦着说:“皇、皇上,这应是郎君在燕郦时曾经用过的帕子……”她越说越害怕,一个地坤待字闺中时的绢帕莫名地重新被递到案前,这不是要害景芳的名声吗?

  “你确定?”江容远眉头皱得更紧,这事越来越古怪。

  雀鸣没有了退路,只能照实说来:“奴婢认得,这帕子还是郎君的母亲亲手绣给郎君的,只是遗失已久,当时郎君还懊恼了好久,请皇上明察。”

  “照你这么说,那这帕子今日怎会突然出现?”江容远仔细打量着景芳的这位大宫女,她脸色惨白得像纸一样,身子如秋风中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想来没有胆量撒谎,可这遗失已久的帕子又从何而来?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雀鸣瑟瑟发抖,她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实在说不出什么了。江容远又死死地盯了她一会,看她一副快晕厥的模样,挥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先看住了再慢慢查证。

  江容远一甩袖子,猛地起身,他平静的脸色下藏着无数翻涌的情绪,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查。”

  他知道这宫墙内总不会永远平静,只是没想到平静结束得这么快。这一桩事无论怎样都牵扯到燕郦,只希望国家层面上的燕郦没有牵扯过多,可不要演化成两国纷争。

  把飘散的思绪扯回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危在旦夕的公子景芳。

  “里面情况怎么样?”江容远在外面对产房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他连景芳的痛呼声都听不到。

  太医院的几大太医都来了,其中也有之前给鹤山看诊的那位年轻的赵太医。太医们的脸色不是很好,他们讪讪地低着头,把资历最浅的赵恒推了出来回答。赵恒被推出来,也没有慌乱,沉声应答:“回禀皇上,郎君情况不大好。瑾公子体虚力短,是以胎儿一直未曾下来。本该配以催产药方,但又怕公子身体承受不住。”

  “那该怎么办?”江容远焦急地探头朝里面望着。

  “胎儿的娩出主要还是依靠母体的气力,瑾公子如今体弱无力,煎熬的补气药方又难以咽服,故而为难。若是能补充点气力,胎儿应是很快能诞下。”

  “怎么服侍的,连点药都不能让郎君喝下!”江容远捏着手心,焦心不已地踱了几步,一摆衣袖就要往内间走去,“朕去看看!”

  “皇上!”果不其然江容远当即被拦住了,“产房污秽,您去不得!”

  他们的话更让江容远烦躁,他难得粗鲁地把拦着他的人一把推开:“产房哪里就污秽了?难道朕不是朕的母亲在产房里生下的吗!”

  “人命关天的大事做不好,只会在这种无理无据的小事上较真!”江容远发了狠,不顾阻拦径直去了内间。内殿的床上,景芳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他那双因为怀孕而布满斑纹、肿胀不已的双腿被架起,圆滚滚的肚子被遮盖在锦被之下,他的手拽着床头的栏杆,人仿佛脱水的鱼一般,一个婆子在他的两腿之间查看形势,不停地说着些“使劲”这类的话语,还有一个婆子在不停地搓揉着他硕大的肚子,婆子的力道不轻,每揉一下景芳的脸色就会惨白一分。不知是力竭,还是他生来要强,景芳张着嘴喘气,冷汗涔涔,却是一声不吭,只那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显示着他的痛苦。

  “景芳。”江容远在他的床边坐下,让他改为握住自己的手,虽没有夫妻之情,但此刻不免也会动容心疼,替他擦擦额头上的汗,轻声唤着,“景芳,景芳,来把药喝了很快就结束了。”

  景芳的头发被汗水浸得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前,本是有气无力地迷糊着,听见自己的名字竟恢复了两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