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谢蕴姝的邀请,太子低调地出了府,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提起了兴致出门。

  马车停在了定泉坊绫致绣坊的门前,太子下车走进了进去,谢蕴姝带着一个女子正在等他。

  一进门,太子便惊呆了,那局促地坐在谢蕴姝旁边的女子,竟然就是那夜里被掳走的洳儿,看着两张相似的面孔,他突然有些脸红了:“这—这--”

  谢蕴姝转头看洳儿:“你自己动手。”

  洳儿哭丧着脸望了太子一眼,伸手拉起了自己的脸皮,她的脸皮竟然如同面塑般被扯起起来,吓得太子一个激灵,转开了脸。

  洳儿不住地拉扯,竟然从脸色硬生生地扯下了一张脸皮,望向太子。

  “殿下,你再看看--”谢蕴姝的声音让他回过了头,眼前的洳儿却变作了另外一个姑娘,陌生的不认识的姑娘。

  “这?”太子惊异无比。

  谢蕴姝一指桌子上的东西,道:“我曾经听过有一种秘术叫做易容术,可以变作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太子抬眼问洳儿,满眼的绝望:“是这样的吗?”

  洳儿一下子跪倒了他的面前:“殿下,我也不知道,是有个人来歌苑找我,说我戴了这个就可以当太子的妃嫔,一辈子荣华富贵--”

  她的嗓音依然如同楚霞的清脆,让太子愣了一愣。

  “有人发现了她的声音和楚霞相似,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不过是要引你沉迷,找一个废掉你的理由罢了--”

  谢蕴姝在旁道:“世上哪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太子眼中的迷茫散去,呆呆地站了一瞬,突然愤怒起来:“为什么,你们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我!”

  谢蕴姝激动地站了起来:“殿下,你知不知道梦醒后是什么?是你被废掉!是待有一天别人登上皇位,会杀掉你!杀掉你在乎的每一个人!”

  肖慕晟说他对未来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后,她便有些焦急,若肖慕晟登基,她还能劝说他放过太子,可若是四皇子登基,那么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太子脸上带着伤痛:“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

  “没有为什么?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她平静了下来:“你没得选,只有坚强地走下去!”

  “我不想坚强,我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太子摇头叹息。

  “当!”谢蕴姝突然抽出了一把短剑,塞进了太子的手中:“你不坚强,横竖也是死路一条,要么现在就死!要么你就杀了我,省得往后我被其他人杀死!也省得往后我看见你被人杀死!”

  太子愣住了,低头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短剑。

  谢蕴姝见他呆了,便冲过来,扯着他的手,便朝自己心窝刺去,太子大惊,赶紧用力地拉住了剑—

  她望向他的眼睛,决绝地道:“横竖都是一死,我不想往后看着你一败涂地,更不想看着爹、大哥,看着所有忠于你的人跟着陪葬!”

  她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太子的手朝着自己拉过来。

  太子魂飞魄散,费劲地扒开了她的手,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你别这样,我明白了--”

  谢蕴姝喘着气,盯着他,眼神中交杂着坚决和悲悯。

  太子望了她半晌,把短剑砰一声扔到了地上,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地上洳儿叫着爬了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襟下摆:“殿下、表哥、表哥,求您饶了我--”

  太子看了她半晌,脸色由不忍到坚定,缓缓地伸手扯回了衣襟,道:“你不是楚霞,她不会求饶。”

  他转头看了谢蕴姝一眼:“我明白你的苦心。”说完转身离去。

  出了门,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她都用死来激将他了,可想而知,在她的心中,自己有多么地不堪了!

  他觉得有些想明白了,她为何会不想嫁给他。

  “呼--”谢蕴姝出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马车远去,黎锦云走了过来:“青岚已经把洳儿带走了。”

  谢蕴姝点头:“他会处理好的。”

  黎锦云叹口气:“干嘛非要用那样的手段,要是太子拦不及,你伤了自己怎么办?”

  谢蕴姝苦笑了一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劝他,或许,肖慕晟说得对,无论我们怎么逼他,他也不会成为坚毅的人。”

  肖慕晟终究还是比她看得透,只是,那天不欢而散之后,他不仅没有再来过谢府,也没再来过她的书房,他也许,是真的死心了!

  这样也罢,不再纠缠便不会再痛苦。

  黎锦云也跟着叹了口气:“他若不是太子,定是天下最好的男子!”

  朝中废太子的声音一直未曾停歇,四皇子见太子数天不出,想着再过段时日,待皇上对太子怨气再大一些,便再接再厉推波助澜。

  看没几天,太子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了朝堂上,并且破天荒地对府兵轮换的事情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父皇,儿臣以为拟轮换到南方四府的将领还是分开到四个方向为好。”

  这一下不仅让四皇子出乎意料,更是直击了他的面门,四个将领中,有两个都是他的人。

  见皇帝微微颔首,他赶紧站了出来:“父皇,南方府兵众多,需要四府联合方能管制,若是轮换四位彼此不熟的,如何方便联络、调兵。”

  皇帝撅了一下嘴唇,问太子:“你觉得呢?”

  太子微微一沉思道:“父皇,一切依军纪行事。”

  四皇子望了过去,脸色未变,眼神中却是一片疑惑:“军纪虽严明,但执行起来肯定是有默契的将领之间要更加快捷--”

  太子还要说话,皇帝却突然转头问一旁的肖慕晟:“老六,你以为呢?”

  肖慕晟站了出来,目不斜视地回话:“父皇,南方四府兵力占了三分之二,宜稳--”

  皇帝微微点点头,朝太子道:“朕准你的提议。”

  太子恭敬地垂首谢恩,四皇子的脸色白了一瞬,转头去看肖慕晟一眼,肖慕晟静静站立,并没有任何表情。

  “砰!”四皇子狠狠地把砚台砸了出去,对着跪着的下人怒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来禀告!”

  “殿下--”属下瑟瑟发抖:“属下也是才发现洳儿不在太子府中,查探了太子的行踪,方才知道他去了那个绣坊--”

  “滚!”四皇子瞪了一眼,吼叫了起来,下属心惊胆战地退了下去,他怒气冲冲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谢老头、黎老头,竟然用这个法子来私底下联合--”

  盛京因为偏北,6月的天气还不算太热,但是人们已经开始购买轻薄的丝绸了。

  这些天,因为太子的勤勉,皇帝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他来谢府的次数也增多了。

  虽然还是事事都要听谢臻远的主意,但畏首畏尾的感觉少多了,特别是在对付四皇子上,那天谢臻远让他在朝上反对府兵轮换的事情,他虽然觉得为难,但还是照做了,没想到,父皇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准了他的要求,这让他增加了不少信心。

  太子来得多了,谢蕴姝去绣坊的时间也多了,她不想和他过多地碰面,以免徒增烦恼和流言。

  可她一向怕冷也怕热,天气热了,便总要在凉爽的早上赖床,等她起来,黎锦云已经去了绣坊了。

  这天,她想着下月是父亲的生日,去挑几块上好的料子,亲手替他做套衣服祝寿,便出了门,挑好了缎子去找黎锦云挑花纹样子。

  刚走到定泉坊,便听见里边人声鼎沸,叫叫嚷嚷,有人地惊叫着:“快救人呀!我家小姐还在里面--”

  马车上的青藤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小姐,是银珠的声音!”

  谢蕴姝也听出来了,她大叫道:“停车!”

  马车呼一声停了下来,她迅速地跳下车来,只见街道上人人都在乱跑,有人提着水桶往里冲,而绣坊的方向,火光映红了夏日的蓝天—

  她顾不得许多,飞一般地挤开人群朝着绣坊奔去,青藤还没有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了谢蕴姝的身影,她赶紧回头吩咐车夫:“快回去找我哥,把所有人派来救火--”

  说完便费劲地挤开已经开始惊慌的人,朝着绣坊的方向挤过去。

  等她挤倒绣坊的门口时,发现是绣坊后边的楼房烧了起来,绣娘们都逃了出来,在门口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绣坊的周掌柜正在门口跳着脚哭喊:“我的天啦,小姐你怎么就这样冲进去了--”

  青藤吓得腿发软,一把扯住他:“我家小姐她--”

  “小姐看见少夫人没有出来,一头就冲了进去,拉都拉不住呀--”周掌柜被熏黑了的脸上惊恐与焦虑交杂。

  青藤眼睛一翻,差点要晕过去,旁边却伸过一只手把她一拉,有人焦急无比地问:“谢蕴姝呢?”

  她抬头一看,眼泪瞬间冲了出来:“六皇子,小姐在里面--”

  肖慕晟手一抖,松开了拉着青藤的手,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虽然那种钻心的疼痛还没有出现,可是他心底恐惧已经开始泛滥。

  他感受不到她的痛楚,莫非她已经--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害怕那个人就这么再也看不见。

  他来不及多想,迈步就要往里面冲,里面突然出来了两个人,拉住了他:“殿下,莫要再往前,我们刚才跟着小姐,迟了一步,里边的房梁已经开始垮塌了--”

  他冷眼瞟了他们一眼:“亏你们还有脸叫做暗卫!”

  他将肩旁一顶,顶开了两人,在众人的尖叫声中,一头扎进了火中的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