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了谢蕴姝,原本沉郁的神色缓和了:“听谢丞相道你受了伤,可有大碍。”

  谢蕴姝却不想和他讨论这个,她打量太子,不过半月光景,他憔悴了许多,眼睛中也没了往日的明亮和光彩,高大的身躯佝偻了些,便带着些同情道:“殿下,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拒绝那么理解你的楚霞呢?”

  刚才听了楚霞的话,其实谢蕴姝也有些羞赧,她一直都觉得太子不够坚毅,却从没去理解过他的辛苦,没有想过性子软弱的他是怎样面对着一切阴谋和伤害。

  太子顿了一下,道:“我不愿,连婚姻都是一场算计。”

  他真的觉得有些怕了。

  谢蕴姝道:“长公主会算计你,但是楚霞一定不会,她为了你,收起了自己的尖刺,竭力去变作你喜欢的模样,为了你,她甚至愿意和长公主去抗争,可是你这样让她怎么办--”

  太子摇头:“我如今,朝不保夕,那还有心情去管她。”

  谢蕴姝看见了囚禁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变得更加地软弱和畏惧,便劝慰道:“殿下,您别想得太多,皇上也是受了别人的蛊惑,他对您,还是有很大的期翼的。”

  太子眼中出现了畏惧:“父皇见了我,大怒了一场,骂我连自己门户都守不住,怎能守得住天下。”

  这句话让他深深地战栗,父皇这是彻底对他失望了吗?

  谢蕴姝连忙道:“殿下,我知道您很害怕,但是,你越是害怕,想要害你的人就越是胆大妄为。四皇子这样地不择手段,若是你不坚强一些,早晚又会被他害的。”

  太子瑟缩了一下,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他竟然恶毒至此。”

  谢蕴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殿下,人心难测,却又可测,只要有了对权力的欲望,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太子突然有些烦躁:“为什么人人都说太子的位置好,他要,我尽可以让他。”

  谢蕴姝听了这话,失望又有些悲哀:“殿下,位置能让,天下呢?黎民呢?你让他当了太子、做了皇帝,反对他的文武百官怎么办?黎民百姓怎么办?”

  她敢说,四皇子若是当了皇帝,□□只会比肖慕晟更厉。

  “可我也未必就能做一个好皇帝--”太子情绪低落得很:“父皇对我没有信心--”

  谢蕴姝看着他:“皇上对你再没信心,也没有罢黜你让四皇子做太子,他对你,绝对比对四皇子要信任得多--”

  太子还是叹息着走了,走之前对谢蕴姝道:“蕴姝,谢谢你--”

  语气颇有柔情,谢蕴姝扶额,他怎么认不清谁才是真正能理解他,能抚慰他的痛苦的人。

  看着太子的背影,她叹口气也要走,她要吩咐手下去办一件事。

  肖慕晟却从后边来,看了看太子的背影,挑起眉头:“脓包就是脓包,扶不起来的!”

  谢蕴姝转头冷笑了一下:“脓包的太子也比阴毒的四皇子和你好!”

  “那可未必!”肖慕晟提起嘴角:“至少在爷的手中,天下是保住了的,你让他试试,信不信他一登基天下必定会乱!”

  “有你和四皇子在,自然会乱--”她皱起眉头。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和那个小人并提,爷没他那么下作--”肖慕晟不高兴地道:“爷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还在帮那个脓包和你老不死的爹!”

  谢蕴姝愣了一下,带着讽刺笑了:“当初你要杀我,我说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你依然不放过我,现在六皇子倒来说这话,真是风水轮流转!”

  肖慕晟的脸色有些难堪了,再一次觉得谢蕴姝变得这么聪慧,真的很是讨厌!

  他“切”了一声,没话找话:“爷知道你一会儿要做什么,但是晚了!”

  谢蕴姝惊惧地看他:“晚了?你是说颜子茵她--”

  她是要派手下去救颜子茵,四皇子打楚霞的主意,定然不会放过四皇子妃,哪怕她已经是名存实亡。

  “爷在探长公主府的时候就发现了四皇子的意图,派了成剑去看了,说是已经病入膏肓了--”肖慕晟脸色沉郁地哼了一声:“哪里是病,分明是毒,慢性毒药,已经无药可解--”

  他竟然觉得四皇子这样很是小人,可他前世也是这样做的,甚至更加无情。

  谢蕴姝的心往下一沉,顿感遗憾又悲伤,错付于人的情,果然最是伤人,颜子茵和前世的她多么像呀!

  俩人一时无言,站立在寒风中,彼此心头各有感慨。

  她回到房中,已经是黄昏,天气愈发寒冷,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青藤早已经把屋内烧得暖融融的,黎锦云在桌子边一笔笔地算着绣坊的账,见她进来,抬头道:“绣坊已经全部收整好了,你看,前楼高两层,楼下是铺面,楼上隔出了雅间,中间有个很大的院落,晾晒绸缎绣品非常方便,左右厢房正好做绣房和仓库,正房也有两层,楼下做书房、会客厅,楼上做房间。”

  谢蕴姝伸头看了布局图,也非常满意:“正房后还有个小院子,你不是最喜欢花花草草了么,种上些搭个葡萄架,夏天好乘凉。而且院子左右都是人家的内宅,清静得很。”

  黎锦云笑了:“这么一栋好宅院,可是亏得你了,本钱算你的,挣得钱都归你,我只当帮你管铺子。”

  谢蕴姝正色道:“嫂子说这话便是见外了,我拿钱修绣坊全是为了你,你不做主人的话,我干脆把它卖了。”

  黎锦云只好道:“好吧,你出钱我出力,收益平分。”

  谢蕴姝笑了:“罢了,你这小绣坊能挣多少,我有庄子还有店铺,这点儿收益,多它也不多,少它也不少,何苦算来算去。”

  黎锦云把账单子收起来,道:“不管多与少,反正我都给你留在那里--”

  两人不想太过声张,打算静悄悄地开门罢了,这里黎锦云就开始着手收拾在家这段时间绣出来的第一批成品。

  正乱着,李玉书愁眉苦脸地来了,道:“少夫人、小姐,夫人去叠玉楼定了好几套首饰,又让绸缎庄送了二十匹缙云缎过来,说是后日是姨夫人家的小姐及笄之礼,准备好的贺礼之外,还得送上乘的去,这加起来千余两银子,今日账单送了过来,她要我拿过来找少夫人签字画印--”

  黎锦云接过账单子,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前些日子你不在家,夫人已经添置了好些首饰和衣物,古玩珍品、名贵药材什么的也买了不少,花了两三千两,照这样,府中收益全尽着她一个人花都不够。”

  谢蕴姝哼了一声,鄙夷地道:“她倒是大方,她那妹子一年送了多少东西过来,前些日子爹爹生辰,也只送了两个花瓶过来。真是一家子吸血虫。”

  黎锦云把账单子放在桌上道:“玉书,你回夫人,本月账已经结了,送给老爷看了,她这账单子,得请老爷过目之后才能付钱。”

  李玉书松了一口气,答应着去了。

  谢蕴姝又看看单子,突然皱起眉头,拿起了一张,问道:“嫂子,你听说过京城中有叫吴彩阁的绸缎庄么?”

  黎锦云摇头:“没有听过,不过京城挺大的,有些店铺开在偏街小巷也未可知。”

  谢蕴姝脸色怪异地摇头:“这么大笔的买卖,不应该是小店铺呀--”

  她让黎锦云把这段时日签过印的周氏用钱的单子都找了出来,一张张看过收好。

  红柔的丫鬟又过来了,拿了一叠单子来,说是姨娘这段时日的花销单子,夫人已经是允许开支了,请少夫人签印。

  黎锦云也接过来了,说了声知道了。

  谢蕴姝皱起眉头拿过来瞧:“怎么她也敢大手大脚,摆起谱来了,谁给她的权力?”

  黎锦云淡然道:“你大哥说不允许我克扣她的花销,她要用什么尽管让她用。”

  谢蕴姝嘲弄地哈了一声,把那叠单子一扔,没好气地道:“看看这些,都是些香料的账单,大哥他还是脱不了那个瘾!”

  “暖儿--”黎锦云带着担忧道:“我原以为红柔性子单纯,你大哥倒算是遇上良人了。想不到她竟然和夫人联手起来诬陷我,看来她也并非良人,那么这香,可是有古怪。”

  “自然有古怪--”谢蕴姝道:“我的人跟了她很久,每一次她买的东西,都照着买了一份下来,可全都是普通的香料。我猜,应该是她手中独有的一些原料还没有用完,她总有一天会出门找那些独特的东西的,我等着瞧--”

  黎锦云非常敬佩地看她:“你想得如此周到,真是让我太过惊奇。”

  谢蕴姝苦笑了一下,她前世害人害惯了,对这些不过是轻车熟路,但她突然朝黎锦云凑了过去:“你还是挺关心我大哥的嘛?”

  黎锦云愣了下,一手推开她:“胡说!等和离书一签好,我就要搬到绣坊去了。”

  谢蕴姝有些了然地笑。

  第四天,谢蕴姝自然要上街去查查周氏买东西的那些店铺。

  天气寒冷,即使她抱着暖婆子,没过多久也就觉得身子冷得慌,便带着青藤走进一家酒楼,想歇歇再走。

  可是刚坐下,一道身影便闪进了她要的雅阁,一如当初率真的模样开口道:“谢蕴姝,我要你帮我逃婚!”

  一句话吓得她差点摔到桌子地下去,带着苦笑道:“郡主,不要开这种玩笑!”

  这楚霞郡主,简直勇敢得鲁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