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明亮的书房中,肖慕晟绝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谢蕴姝却怎么看都像是讽刺。

  她最讨厌的就是他的笑,他从不正眼看她,总是那么轻轻地用眼尾余光瞟她一眼,包含着说不出的轻蔑。

  她轻蔑且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让六皇子失望了。不过,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要让您满意的打算。”

  她站起来,走过去将已经半掩上的窗户打开,指着外边:“看完笑话了,可以滚了!”

  “不够啊!谢蕴姝,你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痛哭流涕,这个笑话,我看得不开心--”肖慕晟摇头道:“看来我要回去想想怎样帮帮谢府了!”

  “请便!”谢蕴姝瞪他:“如你所愿,谢府已经是这番模样了,要杀要剐随便!”

  肖慕晟伸手一挥,窗户砰一声关上,他闲闲地往后一靠,□□叉着放在了她写下来的名单上,望着她带上笑意:

  “你别误会了,爷是真心要帮谢府的。听太子那蠢货说不会替谢府求情,爷心头替你着急呀!准备明儿一早就去太子府,说动他替你哥求情,当然,爷会把那种爱屋及乌的心情演得惟妙惟肖的!”

  谢蕴姝疑惑一怔,旋又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一是想谢府承他的情,二是想通过太子求情,加深皇帝对太子的失望,顺便让皇帝对太子和谢府之间的关系起猜忌。

  太可恶了!

  她镇定了一下,学着他嘲讽的口吻:“六皇子怕是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就算你不出手,谢府也会无恙。”

  肖慕晟抿了一下薄唇,点头:“这点我相信,但是我还是会出手。”

  “谢府不会承你的情的--”谢蕴姝冷冷地道:“也不会用婚姻做交换。”

  “哈!谢蕴姝你真是好玩--”肖慕晟眯起眼睛,得意无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的目的可不是拿婚姻做交换,你不领情,自有人会领情。”

  “我父兄不会被你蒙骗--”谢蕴姝突然发现自己这话没有什么底气,毕竟,这混蛋太会做戏了。

  肖慕晟不语,带着看穿了一切的笑意看着她。

  谢蕴姝心头怒火起了,低头继续写面前的名单。

  “唰”一声,肖慕晟从她的面前把名单抽走,看了一看,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出乎我意料的精明,竟然还想到趁此机会肃清家里的败类。”

  谢蕴姝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说谢家尽是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吗?我正好把这些小人全赶走。”

  “你无论怎样重振家纲也是没有用的--”肖慕晟把名单往桌子上一扔,双脚放上去交叉压住,双手往脑后一枕,嘴角噙着莫测的笑意:“朝堂之上,没有情谊只有利益,你谢家挣脱不了,只有奉陪着走下去,谢家支持太子,即使我不动手,也总有人要对付你--”

  他说着往后微微一靠,闲闲地道:“你别说太子宴席遇刺的那次,刺客不是冲着你去的。你也别说四皇子今天来,纯粹是来安慰你的?”

  谢蕴姝冷冷地道:“不劳你提醒,这些我自然都明白。”

  肖慕晟轻笑道:“若是谢府就此式微,第一个要杀你的,可不是爷我!要不要现在就向爷我求个饶,好搭救你一把!”

  谢蕴姝回敬他个白眼,站起来,一把抽走了被他脚压着的名单道:

  “你别得意,你自己清楚,谢府不支持你,日后事态与前世不一样,所以你才费尽心力地用我大哥做借口去拉拢淮南文官,我就不信,你算得了一处,算得了全部,所以今后如何,还不知道!”

  她也是突然才想明白,他挑拨黎侍郎的目的不是对付谢府,而是壮大支持自己的力量。

  “自作聪明!”肖慕晟冷冷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语气中带着隐隐的一丝怒气,谢蕴姝知道他是因为被自己看穿了诡计而气恼。

  看见他生气,她挺开心的。

  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道:“你我既然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就不必假惺惺地跑来作态了,我真的很厌烦见到你!”

  肖慕晟眼神一沉,又带上玩世不恭:“爷就喜欢明明白白地坑你,让你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他放下腿,坐直身子道:“明日我会好好帮你大哥的忙的,我会让所有人都看见,我是拼上一死,也要救心上人的有情郎--”

  谢蕴姝知道他会演得入心入肺,让人不由得不信,心头怒火不免起了:“你就只会这些下作的手段,你迷惑得人一时,骗的了一世吗?待人看清你的真面目,终会落得万人耻骂!”

  “哈哈!”肖慕晟不在意且讽刺地笑了起来:“等天下人能看清爷的真面目时,怕是你谢家所有人都化为白骨了。谢蕴姝,你还是乖乖等着嫁我吧!省得劳心劳力,最终还是一场空。”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别生气别中圈套,但他嘲讽的语气和神色还是成功地激怒了谢蕴姝。

  她心头怒火攻心,娇蛮又起,伸手拿起桌上的镇纸狠狠地朝他掷了过去:“去死!”

  肖慕晟一把接住了镇纸,“嘶”了一口冷气,眼中聚起怒气:“大胆!”

  他伸手就朝谢蕴姝脖子拧去,但接触到她倔强的目光后,手一缩又闲闲地靠回了椅子中,眼中换上调侃:

  “啊呀!谢小姐可真是多情,还特意送信物为证!爷我收下了,不错不错,还是玉的--”

  他翻看着手中那雕成了小兔子的镇纸,满意地点头:“哟,这下边还有一个姝字,真好!”

  他朝谢蕴姝送来了一个笑意:“很好,爷会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若是有人问起,就好好地解释来历给人听。”

  谢蕴姝又悔又怒,跑了过去:“还给我!”

  肖慕晟一个转身,从椅上跃了起来,拿起兔子在唇边轻轻一吻,嘴角一提,飞快朝窗外跃了出去!

  “你个混蛋!”谢蕴姝骂了一句,跟着跑到了窗前,伸头一看。

  窗外只得瑟瑟风声,哪还有半个人影。

  谢府被围住的第四天,家中已然人去楼空。

  清晨,谢蕴姝和黎锦云在院子中享受着宁静和凉爽。

  李玉书匆匆而来:“少夫人、小姐,您二位快去看看罢,夫人在大门处吵嚷起来了。”

  谢蕴姝嘲弄地一笑:“她果然想跑?”

  李玉书年轻的脸上一片憔悴,这几天,都是他在打理府中的残局。

  谢蕴姝站起来道:“走吧,大嫂,我们该去看看了。”

  黎锦云点头,她们之所以放任不管,也就是算定了周氏会想逃走。

  “你给我让开,本夫人是皇上封的诰命--”周氏横眉对门口的守军,气急败坏地叫喊:“四皇子都答应让我离开了,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着我?”

  她朝四皇子说了好多好话,才换来他放她走。

  守军横眉怒对:“四皇子有令,谢家的主子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谢蕴姝和黎锦云从影壁后转出来。

  周氏转头一看,眼中一下子起了水光:“姝儿,你外祖父病得很,我得回去瞧瞧呀!”

  谢蕴姝笑了一下:“可是,您是这家里的主母,这时候您要是走了,一家人可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拦住周氏的守军脸上也出现了鄙夷的神色。

  “可父女一场,如今老人家病着,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吧--”周氏叹了一口气:“家中有少夫人,还有你,有什么事儿你们做主便是。”

  “外祖这病倒也病得是时候--”谢蕴姝带着嘲弄的笑意:“可是,夫人,你若是想着谢府要倒霉了,想要逃跑,可就是打错主意了!谢家若是真的获罪,您就是逃到天边,也不管用的。”

  周氏眼睛一下子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终于再端不住主母的架子,哭了起来:“你们谢家人做下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

  谢蕴姝立即就问:“夫人不是谢家人么?”

  周氏的哭声顿了一下,忽然之间万千委屈上了心口,哭着道:“我算是什么谢家人?平日里你们一个个耀武扬威,欺负到了我的头上,现在只推我这女流之辈去挡灾,我现在只有一个人,还要我陪着你们葬在里头吗?”

  谢蕴姝等她骂过了,冷冷地道:“那么夫人的意思,是你不想当这个家了?”

  周氏一怔,抬头恶狠狠地道:“家?还有家让我当吗?”

  “你果真不当?”谢蕴姝逼近了一步。

  周氏把脸朝她一迎:“不当!”,要是谢家果真获罪,她若是不当家,也会少了许多罪责。

  “好!”谢蕴姝点头,沉声道:“如果夫人不愿意当,这个家就得由嫂子当起来,请夫人把掌家的印章交出来。就算谢府明日就会被抄家,今日也必须有人当家。”

  周氏愣愣地站着,看了看外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军,便将怀中抱着的盒子扔到了地上,转头对守军道:“今日我便算不得谢家人,让我出去!”

  守军愣了一下,外边有人匆匆而来,对他耳语了两句,他让开了。

  周氏转头唤谢北昭和谢蕴华:“我们走--”

  谢蕴姝却掉下了眼泪,朝后边退去:“不,我不走--”

  周氏气不打一处去,上前就要一个耳光抡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谢蕴姝捏住了手,冷声喝道:“你若是动她半分,就别怪我不敬你是长辈!”

  黎锦云将谢蕴华护到了身后。

  周氏被她眼中的凶狠吓得一退,抽开了手,回头厉声叫谢北昭:“还不快走!”

  谢蕴姝转头问谢北昭:“你是走?是留?”

  谢北昭转头看看里边空寂的大厅,小声道:“我不走!”

  周氏气急败坏,指着一双儿女,脸色洽白:“好你们两个--,养了你们一场,倒向着外人了--”

  “娘--”谢北昭憋红了脸道:“我姓谢!”

  周氏冷笑道:“好好好!你们都姓谢,只有我不姓谢!我走!”,说罢转身朝门外去。

  黎锦云连忙道:“夫人,您可想好了--”

  “走出去容易,要回来可就难了!”谢蕴姝挂上一抹莫测的笑意。

  周氏狠狠地白了她们一眼:“回来?别连累我就阿弥陀佛了!”

  她扶着李嬷嬷的手,决绝地迈出了大门。

  门口传来车马的声音和人们的议论声。

  谢蕴姝却觉得心头轻松得很,该去的终于滚了!

  她转身,看着死命忍住眼泪的谢北昭和哭得接不上气的谢蕴华,柔声道:“现在府里只剩我们几个了,都搬到我的院子来吧!”

  谢蕴华到底还是个孩子,流着眼泪跟着她回了院子,在西厢房中安顿了下来。

  谢北昭却坚持要留在自己房间,谢蕴姝知道他心底的挣扎。

  他有着勇敢和善良,却又不得不受母亲得影响,要他追名逐利,要他阴险狡诈--

  他明明知道母亲做了些什么,却又没有足够得勇气去违抗她--

  他今天,已经很勇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