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于战战兢兢地跟着木欣苒来到了片场不远的咖啡厅。

  因为靠近片场, 经常有艺人光顾,为了维护持续和保护艺人,这里的咖啡厅都设有包间, 也有充足的安全设施和反窃听设施,大家想谈什么都行。

  包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吴于坐在柔软的沙发里, 却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怎么擦都擦不完。

  吴于格外紧张。一是因为要面对影后郁安衾不客气的目光,二是因为刚刚在鹤息动手时不小心从鹤息身上悄悄瞥见的那个疤。

  ——鹤息身上那块微不可见的疤,跟他记忆中那个小朋友身上的重合了。

  “怎么样,鹤息好看吗?”郁安衾先打破了沉默, 将陷入回忆的吴于拽了回来。

  “啊?”吴于不清楚郁安衾问这句话是什么目的, 只能干巴巴地点点头,讪笑道:“当然好看,鹤息现在好红的。他现在还在我们组拍广告呢,可厉害了,我们导演特喜欢他。我听说你们还一起拍过综艺呢?怎么了郁老师, 您对他有兴趣?”

  说完,吴于还做出一副非常乐意为郁安衾和鹤息牵线搭桥的表情, 配上他那一张不怀好意的脸, 看上去猥琐又恶心。

  闻言, 郁安衾淡淡一笑表示满意,下一秒却将笑容全部收敛起来, 冷淡道:“想什么呢,我看他就跟看亲弟弟一样。”

  吴于没大听懂,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顺着郁安衾的话接下去, “他跟怀瑾老师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

  “对吧?”郁安衾眼睛亮了亮,将手撑在了桌面,好像真的只是一副“我就想找个人聊聊天”的模样,“我啊,本来还有一个弟弟的。但是呢,他在十三年前被人抱走了,那个绑匪问我们家要八百万,十三年前的八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哦。”

  话音刚落,吴于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郁安衾却当没看见,只自顾自道:“那会儿我们家还穷得叮当响,别说八百万了,八万我们也拿不出手,不管我们怎么讲条件,那个绑匪还是一口价,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弟弟就……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他。”

  听到这里,吴于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弟弟长什么模样我都快忘记了,不过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郁安衾顿了下,用手指点了点锁骨下方,“他身上大概这个地方,有一个特别可爱的粉色胎记。”

  这下,吴于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了。

  “你怎么了?是不喜欢这里的咖啡吗?”郁安衾笑着低头瞧了一眼吴于的脸色,“那临走前,我还想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希望你认真回答我。”

  “什么问题?”吴于终于得了离开的机会,满脸绝望地看向郁安衾。

  此时此刻,吴于那张坏人脸上已经看不见任何生机,仔细看的话,他的表情中竟然还带着自责。

  “鹤息的身上有东西吗?”郁安衾直起了身,睨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另一边的木欣苒,“就在他锁骨下方,有东西吗?”

  “有吧……”吴于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平常足够冷静谎话连篇的他在这时也只能实话实说,“有、有一个疤。”

  闻言,郁安衾刚刚还客客气气的脸霎时冷了下去。

  “吴老师,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鹤息吧?在十三年前,应该还见过他吧?”郁安衾靠在沙发靠背上,冷漠地注视着吴于已经紧张到泛白的唇,自嘲一笑,“你能在见到鹤息的第一面就认出他是你在车祸现场趁乱抱走的小孩,为此还不嫌麻烦的跑去确认他的身体特征……你很害怕他记起你吧?”

  “不!不是的!他的疤不是我做的!”吴于大声吼叫起来,情绪逐渐控制不住,“我确实从一家人身边抱走过一个孩子,但是他不是……”

  “他不是什么?”郁安衾反问,针对这件郁家人不愿再提起的事,郁安衾再也演不出冷静模样,“因为想给拿不出钱的我们一点教训,所以伤了他的胎记,然后炫耀地把那块血肉拍成视频给我们看,你知道他那时候才几岁吗!你们这样人渣!”

  吴于瞳孔微缩,本能地解释起来,“我是走投无路!我真的没想伤他的,我本来想把他还给你的,可是……”

  可说着说着,吴于就再也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来。见再也瞒不住他犯下的滔天大错后,他下意识起身,接下来的动作就是逃。

  而就在这时,四面八方涌进包间的人群挡住了吴于的去路,把吴于围在了中间。

  吴于正要开口,眼前的警官证就让他愣在了原地。

  从吴于确定鹤息就是他抱走的小孩到被捕,甚至还不到二十分钟。

  ……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

  鹤息刚补完妆,还没走到摄影棚的时候天上就响起了惊雷,下一秒就落了雨。空气中的热气好像都被雨滴打散,很快的,豆大的雨滴就降在了干涸的地面。

  “你看,老天爷都不同意你的做法。”鹤笙还在骂骂咧咧。

  “你怎么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我知道你跟我哥都很厉害。”鹤息剜了鹤笙一眼,想让鹤笙闭嘴,“但他们怕的不是我,是我身后的鹤家,如果我身后没有了鹤家,他们会拿我怎么样?”

  “不是有我?”鹤笙嘟囔一声,“而且鹤家短期内又不会破产,就算破产了也有我挡在前面,你怕什么。”

  音量极低,应该是自我感动了一番,害羞了。

  只觉得无语的鹤息:“……”

  可问题是他跟原主根本就都不是鹤家的血脉啊!

  鹤息深吸气,发现他跟这个真的被当成小少爷养大的鹤笙没话可说。

  导演组的人又催促起来,鹤息见鹤笙这架势是真怕鹤笙会突然折回去找吴于算账,只能拽着鹤笙往摄影棚走。

  “而且我是要你变得不那么阴沉厌世,不是让你来当圣……”鹤笙挣不脱鹤息的桎梏,索性就认命了,可身体老实了,嘴上还是要叭叭个不停,“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有这么好说话?你是不是留了后手?我印象中的你被阴了后也肯定会阴回去的,小小年纪就城府极深,哪有就这么算了的?”

  因为我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叔了啊……

  鹤息头又开始痛。

  而且说起城府,原主的那些阴招在他眼里真的就是属于小儿科的类型了。

  虽然有用,但极其幼稚,还容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比如每次害得鹤笙挨罚后,原主表面上表现得无辜,捞尽好处的时候以为自己的行动天衣无缝,殊不知,在鹤誉决心里,他给鹤誉决的印象分在逐渐降低。鹤誉决之所以还对他这么好,完全是因为鹤誉决把他当做亲弟弟。

  亲弟弟……

  想到这里,鹤息只剩下了无奈的叹息。

  鹤息现在也不清楚鹤家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并隐瞒着“鹤息不是鹤家血脉”这件事,在家人们主动说之前,鹤息真的不想打破鹤家的宁静。

  可吴于的异常让鹤息心里隐隐约约的有点什么预感,但鹤息也说不上来那预感是什么,总之让他心里闷闷的,跟今天的天一样。

  “我不会吃亏的。”鹤息躲进了雨棚里,悄声松了鹤笙的手,“在这件事上谁都会吃亏,我也不会吃亏。”

  他虽然已经在众人面前将这件事简单地略了过去,但在他决绝离去的背影中,那太多的不甘心和委屈都将深深地映在众人的脑海里。他一向不喜欢脏自己的手,能利用的人自然要利用。

  只要让人心疼了,他就是成功的。

  “算了,进去进行拍摄吧。”林誉手里帮鹤息拿着军服外套,瞧见鹤息颈间的红痕后也大约猜到了点鹤息的打算,便主动替鹤息解了围,愁眉苦脸地拉了鹤笙一把,把二人送进那个高温度的摄影棚里去了。

  刚刚准备就绪的导演迎面走了过来。

  这次的总导演名叫李麟,虽说不是什么太过大牌导演,但他的作品给观众们留下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

  李麟非常喜欢鹤息,认为鹤息的天赋可以培养,算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天才,还认为鹤息跑去当场跳艺人会有点可惜。

  “鹤息,你脖子上这是什么?”李麟第一眼就看见了鹤息脖子上红了一大片,为此感到诧异,“不是之前还好好的?高温过敏了?”

  鹤笙撇嘴,没好意思说话。

  那其实是鹤笙刚刚蹭鹤息皮肤给蹭红的,鹤笙以为鹤息真被吴于碰到了,想帮鹤息抹去痕迹的,结果没想到鹤息这么不经得蹭,这就留了印子。分明刚刚还看不出来。

  没等到鹤笙开口,那边的林誉就先鹤笙一步拉住了鹤息,一脸惊慌地摆正了鹤息的身子仔细瞧鹤息的颈间。

  林誉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吴于……”

  可林誉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又被鹤息警告了一眼,林誉这才意识到说错了什么,赶紧闭紧了嘴巴。

  “吴于?吴于怎么了?”李麟听了个全,见鹤息没打算告知后便随手招来了一个工作人员,“你跟鹤息一道回来的,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巧不巧,李麟点的人就是那位扶起吴于的青年。

  青年看看鹤息,沉默了片刻。

  其实吴于作为他们自己人,他远应该替吴于辩解,但现在,那些辩解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因为在鹤息跟吴于道谢的时候,他亲眼看见鹤息收敛了无数委屈,也忘不了鹤息拽着鹤笙离开的背影。

  一个正在参加比赛、怀揣梦想还没被圈内糟心事荼毒的纯良少年来他们的地盘拍广告却受了欺负,因为不想牵连别人而一个人把委屈承担下来,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这个处理方式很理智,也很识时务,但理智得让人心虚、心疼。

  青年张张口,还是没敢说。

  见状,李麟更生气了。

  吴于本身就是别人塞到他剧组里来的人,他不喜欢吴于的性格,早看吴于不爽了,但碍于朋友的面子,他还是把吴于留到了现在。这会儿有人跟他透露吴于把手伸到了鹤息身上,他是怎么都要查清此事,替鹤息讨回公道的。

  ——一个糟心的吴于没了就没了,鹤家是不能得罪的。

  李麟当着鹤息的面把事情吩咐了下去,没一会儿就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操他妈的!”李麟气得脸通红,“吴于呢?把吴于给我找回来!”

  顿时,现场乱作一团。

  鹤笙安静地站在一旁,好像理解了鹤息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就这么算了。

  因为在那里,哪怕闹到最后终于得了吴于一声道歉,这件事也没大可能吵到这边的导演,就算导演知道了,导演也会念在吴于已经道歉的份上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可能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让吴于没有一点活路。

  “真心机啊……”鹤笙咋舌,“你比以前更阴了,竟然把林誉姐也利用了。”

  鹤息无辜地望向鹤笙:“我分明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还装。”鹤笙看不下去了。

  鹤息也不搭话了。

  这时,李麟又走了过来,再三向鹤息保证等到吴于回来后会严惩吴于。

  可在场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等到最后竟然等到了一个吴于被捕的消息。

  “他抢走了别人的小孩儿,害得人家十三年亲人不能团聚?”鹤笙气笑了,“人渣啊。”

  鹤息也惊到了,连忙问来通报的工作人员:“那他最后一个见的人……是我们,还是别人?”

  “不清楚,不过我记得我们离开休息区的时候好像看到过木欣苒。”工作人员回答,“就那个郁影后的助理。”

  鹤息一颗心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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