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生日宴后, 谢厌的生活又恢复原来的平静,只是抱着手机的时间不知不觉多了不少。这天谢厌被杨望王肃两人拉出来吃烤肉,三人等菜上的间隙, 王肃和杨望就聊起最近的八卦。

  “听说钟家钟子俞的腿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厌不是参加他生日宴吗,是不是真的。”

  两人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看向谢厌, 想从他这里寻求一个答案。

  “什么?”

  谢厌蓦然抬头看向两人,停在屏幕上的指尖不小心点下, 还没有写完的消息瞬间发出去。

  钟家大张旗鼓的举办钟子俞二十六岁生日就是想在生日宴上将他腿已经好了, 之后将进公司工作消息传出去。

  毕竟钟子俞腿伤的这两年受了多少非议白眼嘲讽, 还有不少人觉得他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各种谣言传播。

  谢厌在宴会刚开始一会就离开了, 这两天一直为茶馆的事忙前忙后, 距离大家谈论的话题中心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谢厌低头看屏幕,才发现刚才编辑到一半的消息早已经发出去, 对面发了个问号过来。

  谢厌提起一口气,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每个人都知道的事自己不知道,谢厌有些恍惚,两个人每天都在聊天, 自己却从来没有关注过他的腿,刻意避着这个话题, 到底是为谁好?

  谢厌有些厌恶自己的自以为是。

  “你们先聊, 我还有事先走了。”

  杨望和王肃疑惑的望着匆匆忙忙出门的谢厌, “这烤肉都没上来呢,不吃了?”

  “你们吃,我请。”

  谢厌提着外套匆匆穿过烤肉店,直接往停车场走去。

  放在休息位的手机震动好一会,无人接听后主动挂断。

  电话无人接听,谢厌挂了电话,上车启动。

  钟子俞从复建室出来拿到手机,才发现谢厌给他打电话。

  望着未接电话,钟子俞有些疑惑的挑眉,点击回拨。

  疗养院外是一大片嫩绿的草地,穿着连衣裙的小朋友带着父母在放风筝,只是今天万里无云也无风,天际只有一道飞机划过后留下的白色轨迹。

  谢厌停好车,手机刚好响起来。

  “找我什么事?”

  谢厌眉眼开朗,说话声音也带着点笑意,“我在疗养院外面。”

  “5321。”

  钟子俞没多问什么,直接将房间门牌号告诉他,倒是避谢厌去询问的步骤。

  两个人就只有举着电话,谢厌听到对面钟子俞淡淡的呼吸声,一长一短,钟子俞将手机放在腿上,对面传来皮鞋踩着地上哒哒哒和电梯开门的声音。

  谢厌就这样举着电话走进电梯,五楼只有一件病房,其他的都是什么主任教授的办公室。

  钟子俞听到他出电梯的声音,操控轮椅往门边过去。

  “你——”

  谢厌举起手,刚准备敲门,就见门从里面打开,钟子俞仰头看他。

  “耳朵可真好。”

  谢厌踏进病房,蓝白色的空间面积很大,东西却很少,休息用的沙发,还有一个柜子,墙边还放着一些黄色大箱子。

  谢厌看向钟子俞,头发稍微凌乱的贴在额见,脸色微红,嘴角浸血,应该是刚才复建时咬到的,圆形衣领露出一小截白净的脖颈,喉结上下移动。

  钟子俞抬眸就见谢厌望着他,眼眸沉沉,黑得深不见底,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情感暗流涌动,只等冲破主人心底那道防线。

  “恭喜你。”谢厌怀里抱着一束百合,环顾一圈室内也找不到适合摆放的地方,就将就抱着了。

  “谢谢。”

  钟子俞嘴角扯了一下,脸上还是带着如同往常一样笑意,只是今天的笑没有往常那么真诚。窗外小朋友和父母努力了许久,风筝还是飞不起来,她爸爸蹲在她面前不知道说着什么,很快一家三口就离开了。

  谢厌走到落地窗前,明净的玻璃倒影出两人的身影,一高一低。

  “怎么会想着过来。”

  钟子俞视线从窗上离开移向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谢厌,他两个月前从容县回来后,接受医院商量好的手术方案,很快就安排手术。手术很成功,只是他将近两年没有站起来过,被安排到疗养院休养,慢慢在做一些肌肉训练。

  “听说你手术很成功,”谢厌看向还坐在轮椅上的钟子俞,神情有些心虚,每个人都知道钟子俞好了,只有他最后知道。

  “我还以为几天不见你想我了。”钟子俞撇了眼谢厌,笑容揶揄。

  “以后都住这里还是回家。”谢厌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环视一圈病房,虽然空间很大,环境也不错,但无端让人觉得压抑。

  “回家,定期过来。”钟子俞习惯谢厌对这些触及情感方面的话题避而不谈,也没什么感觉。

  两人在病房待了一会,等护士过来交代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才离开疗养院。

  “你要去公司上班?”

  谢厌开车,钟子俞坐在后面,疗养院前面这条路没什么人和车,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嗯,这个月底。”钟子俞点头,神情有些恍惚,如果没出意外的话,他其实已经在公司工作好几年了,物是人非,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原点,手术一成功,似乎过去那两年只是做了个梦,醒来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钟子俞。

  只是他知道终究不同了。

  谢厌车开得很稳,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原本从疗养院到钟家只需要一个小时,他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

  “小心点。”谢厌送钟子俞回来,他的车上没有升降导板,只能人工将钟子俞抱下车。

  先把轮椅放在车边,谢厌俯身进车里,一只手搂着钟子俞的腰,一只手从他腿下穿过。

  “其实你不用……”钟子俞话没有说完,谢厌双臂发力,轻松将钟子俞抱起转身放到轮椅上。

  “你刚才想说什么?”

  谢厌拉了拉衣服,边问钟子俞话边准备推他进院子,一抬头就见钟母站在中式双开门前盯着他和钟子俞,神情诧异。

  “妈,你这是要出门?”钟子俞神情淡定,见钟母穿得正式,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随意的问道。

  “阿姨。”谢厌微笑着和钟母打招呼。

  “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晚上家里没人,你们自己吃饭。”钟母说着要离开,却没有走,反而跟着钟子俞和谢厌返回屋里。

  “知道了。”钟子俞撇了眼他妈,然后看向谢厌,“你自己找地方坐,我去换衣服。”钟子俞叮嘱一句,留下谢厌独自与钟母待在一起。

  “好。”

  钟子俞的背影消失在客厅,谢厌和钟母面面相觑,安静片刻,钟母往沙发边走去。

  “坐,”钟母坐下,然后抬头看向谢厌。

  谢厌顺着坐下,与钟母视线相撞,从钟母一系列行为,他知道钟母应该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谢厌,之前贸然找你爸商量两家联姻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原本想着你们两个人相处不错,子俞也很……喜欢你,所以没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

  谢厌垂下眼眸,看向自己手腕,“阿姨不用放在心上,感情这事谁也说不定。”

  “嗯,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也说不清,但是子俞是我孩子,我还是比较了解,如果你没有联姻心思的话,就——离他远一点吧,”钟母看向谢厌,语气轻飘飘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说出的话却那么残忍。

  谢厌心里一震,像是被什么砸中了似的,猛的抬头看向钟母,张嘴想说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

  谢厌话还没出口,钟子俞的声音在客厅侧面响起,身影也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你们两个好好玩。”钟母避重就轻,提着包哒哒哒的就走了。

  谢厌转头就对上钟子俞探究的神情,起身的动作顿了顿,狡辩道: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是吗?”钟子俞皱眉看向谢厌,他就是去换个衣服的时间,谢厌和他妈又聊了什么。

  “没事。”

  谢厌摇头,钟子俞见他不想说,也就不在勉强,“要看电影吗?”

  钟子俞想起谢厌似乎挺喜欢看电影的,拿出平板准备投屏。

  “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谢厌阻止了他的动作,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准备走了。

  “不吃晚饭?”

  “不了。”说完谢厌就匆匆走了,钟母的话终究还是影响到他的思绪,他竭尽全力也只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心里的波涛翻腾只有他明白。

  钟子俞目送谢厌离开,转身让人把谢厌刚才送的百合插起来。

  谢厌没回家,而是去了茶馆。

  茶馆桌椅已经安装上,谢厌随意找了个地方坐着,他今天听到钟子俞腿好时,心中的喜悦不言而喻,但是随之而来更多是愧疚。从他们认识,钟子俞对他就像相识多年的好友,一直温和以待,谢厌不是没有情感的物品,怎么可能看不出钟子俞对他的特殊。

  只是他对书中的一切抱着排斥态度,忽视钟子俞是个活生生的与他一样的人,有温度、有情感、会痛苦。当钟母那句如果不想产生其他关系就远离的话说出来时,强烈的抗拒涌上脑子,让他差点就在钟母面前失言。

  他不想远离钟子俞。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太阳被黑暗吞噬,赤白的路灯亮起,香樟树影摇曳,行人慢悠悠的走过,时不时有人抬头看向街边突然出现的茶馆。



  谢厌起身回家,他觉得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改变,只是他一直在自我欺骗,两人没见的那两个月,他做了多少次心里建设,给自己做了多少次暗示,才没有去联系钟子俞。

  可是拿到那张请帖时,命运般的喜悦陡然降临,那手串的意义对于他来说不亚于生命,可是又有谁会把与生命同等重要的东西送到别人手中呢。

  谢厌想起钟子俞手腕上的珠子,心动至上,只是他一直在强迫自己不在意。

  第二天,钟子俞刚起就接到谢厌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去复建。”

  电话那头谢厌的声音与之前格外不同,带着一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钟子俞手里的衬衣瞬间掉落。

  “你——”钟子俞弯腰捡起衬衣抖了抖,被他的声音挠得心痒痒的,一向平静的心竟荡起丝丝涟漪,一时之间无言。

  “怎么了?”还是熟悉的声音,只是之前刻意营造的疏离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温柔。

  钟子俞确定自己这次没听错,就是温柔。

  “没事,一周去一次就行。”

  钟子俞的腿才做完手术没多久,现在也只是做一些简单的肌肉训练,真正的复建还得等一段时间。

  “一周一次的话,那下次就是下周三,今天有事吗,茶馆装修得差不多了,要去玩吗?”

  谢厌一次说了那么多话,钟子俞将手机拿下来撇了眼屏幕,发现没接错电话,顿时眼里兴味一闪而过。

  “可以。”

  “那我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钟子俞握着手机思索了几秒,谢厌只是和也妈待了一会,就有这么大的魔力。

  昨天谢厌先来他家再去的疗养院,钟子俞收到他妈给他发的消息,早就知道谢厌会去疗养院找他。

  他也知道他去换衣服的间隙,他妈肯定会和谢厌说什么,但是他也没阻止。

  他只是想给自己一次机会,创造了一些小巧合,现在看来结果喜人啊。

  钟子俞将衬衣丢进卫生间脏衣篓,重新拿了件卫衣出来换上。

  谢厌打完电话,兴冲冲的就往外跑去,连早餐都没有吃,谢倦好奇的盯着他的背影,谢父仿佛没看见似的,神游在外。

  “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倦见他爸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情,有些担忧的问,他已经习惯他爸时不时的坑他们一下了,谢倦有些担忧他弟弟。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些什么。”谢父不屑的看了眼自己大儿子,放下筷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