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电话里听到阮秋并无大碍, 但封宴弘仍狂踩油门,第一次觉得红灯是如此多,又如此难熬。
冬日里寒风刺骨,他额头却冒出点点冷汗, 心里默念快一点, 再快一点。
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前方道路仿佛看不到尽头。
他思绪纷乱, 下颚线都绷得紧紧。
终于抵达医院,封宴弘大步流星迈进病房。
窗外雪花无声落下,病房里满是清冷干冽的消毒水味道。
这个味道他并不陌生。
那是粘附在鲜红色鲜血上的冰冷气味,在梦中反复出现,撕扯封宴弘本就千疮百孔的内心。
他厌恶这个味道!
如非必要, 平日里鲜少踏足医院,因为这会让他不可避免地回忆起许多黑暗的记忆。
那场车祸在封宴弘灵魂及身体烙下不可磨灭的痛苦印记, 他凭借超强意志将其掩埋在心底, 带着冷静的面具面对世人。
现在, 这些阴暗、令人窒息的回忆以及情绪又翻涌上来, 一点一点侵蚀理智。
封宴弘眼底蓄着风暴, 气势越发生人勿进, 站在他身旁的医护人员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已经给病人做完其他相关检查,暂时没发现内部器官有受损情况, 额头上的伤口也已缝合完毕, 鉴于他职业的特殊性, 要注意伤口的护理。”主治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 转身正要离开。
心里嘀咕, 这位病人的家属气势骇人, 比不苟言笑的院长还要让人觉得恐怖。
他正这样想着, 那位不苟言笑的院长脸上挂着浅笑推门进来。
“封先生您的弟弟没事吧?接到您的电话,我们第一时间安排本院手术经验经验丰富、技术过关的主刀医生亲自治疗,您大可放心。”
“劳您费心。”封宴弘表情冷淡。
“客气了,这是应该的,一直很感激您当初在本院最艰难时刻主动伸手给予的帮助,并还专门拨巨款支持本院开设公益基金部门,为更多贫困病人提供帮助。对此我谨代表那些病人,向您郑重表示感谢。”院长话音刚落,俯身想朝封宴弘鞠躬,被后者眼疾手快阻止。”
院长却并未感到被轻视,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过短暂几次接触,他知道封宴弘只是看着性子冷淡,但极有涵养,并未看不起任何人。
“略尽绵薄之力,您不用这样客气。”
院长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
二人言行交谈间,主治医生的眼神在封宴弘和阮秋身上来回打转。
交谈完毕后,院长领着主治医生离开,病房内只剩封宴弘和阮秋二人。
听完二人对话,阮秋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能够这么快得到救助都是因为阿宴,心里被一阵暖意包围。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自己遇到麻烦,阿宴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身边。
“阿宴,子铭哥也受伤了,他现在怎么样?”阮秋脸上溢满慌乱与不安。
“没有生命危险,晚点带你去看他。”肋骨断了2根,差一点就戳进肺部,现在还在手术中。
看着病床上虚弱无力的阮秋,封宴弘没有展开细说,疯狂跳动的心慢慢平复。
目光触及阮秋额头上的白沙布,他眼神暗了暗。移步病床前,上身微微前倾,查看对方身上是否有其他伤口。
“还疼吗?”
“有一点。”阮秋如实回答。
封宴弘视线下移,停在对方裸露在白色被褥上面,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未曾多想,他伸手握住阮秋的手,原本低沉的声线温柔许多:“别怕,都过去了。”
看着小笨蛋明明怕得不行,却仍是强装镇定,关心他人安危,封宴弘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也正是此时,他如此清楚意识到,眼前这个银发少年已经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上风,总是轻而易举牵动自己的心神。他的开心、难过、受伤,都能影响着自己。
害怕失去他,想保护他,让他永远开心快乐地留在自己身边。
这个念头像是恶龙觊觎财宝,让封宴弘毫无招架之力,迫切想将其付诸行动。
然而,早在二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将其付诸实践。
他用另一只手环住阮秋,以绝对保护者的姿态,像是对待易碎品,珍而重之地拥住怀里的人,缓缓收紧。
像是拥住全世界。
封宴弘的话像一柄利刃,轻易划破阮秋详装镇定的假象,露出脆弱不堪的内里。
两世加起来,阮秋从未直面像今天这样惊险的意外事故。几乎要被恐惧击垮,内心换恐怖安,当时他甚至都忘了要第一时间拨打急救电话。
发生车祸时,他没哭,缝合伤口时,他也没哭,看到封宴弘出现那一刻,他也忍住了。
然而现在,因为对方这句饱含浓烈温情的关怀,阮秋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对方,将小脸埋进封宴弘坚实宽阔的胸口处低声啜泣。
眼泪打湿封宴弘的胸口,像是滚烫的岩浆,每一滴都落在了他的心上,带来令人心碎的痛楚。
阮秋哭完,恐惧渐渐散去,拽着封宴弘衣服的手缓缓松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躺回床上,将被子拉高至鼻尖,只留下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封宴弘。
“对、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怀里骤然一空,封宴弘的心似乎也跟着空了一块。
“无事,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子铭。”
“我也去!”阮秋掀开被子下床,打算跟过去看看。
封宴弘见他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不错,也没拒绝。
刚走出病房,助理急匆匆跑来,说黄毛已经做完手术送到特护病房。
三人赶往特护病房。
考虑到阮秋身娇体弱,又刚经历过车祸,封宴弘直接打横抱着他,根本没把周遭人异样的眼光放在心上。
阮秋脸颊微红,却也没反对。
他的确觉得有些累了。
助理落在他们身后,总觉得被塞了狗粮。
等看见缠着绷带躺在床上的黄毛,阮秋挣扎着动封宴弘怀里下来,上前查看黄毛的伤势。
“诶~小秋你别这副表情,小伤而已,死不了人,医生说过几天我就能出院。”黄毛吊儿郎当,没把这点伤放在眼里。
“医生真这么说?”阮秋小脸皱了皱。
“当然。”黄毛回答的豪不心虚,没把之前医生说的话放心上,什么“心脏和肺部就差一点被断裂的肋骨戳穿”“不注意术后护理会少活十年”“不戒烟戒酒会有严重后遗症”云云放在心上。
绝对是危言耸听。
跟着封宴弘这些年,他受过的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曾几度直面死亡。这次不过是断了两根肋骨,实在算不上什么。
就是说话不能太大声,否则胸口一抽一抽的疼。
但他爱面子,加上不想让阮秋内疚担心,于是故作轻松。
“好好养伤,其他事我来处理。”
这时,助理汇报调查到的信息。
“这次的事故对方负全责,赔偿的事宜已经交由律师去处理,但眼下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处理。”
助理翻到苏晴那条动态,递给封宴弘查看,肇事者在网上发布不实消息,将车祸责任推到我们这边,还有人在背后带节奏,恶意诋毁中伤阮少爷。”
“什么?我们还没找他们麻烦,对方却上赶着送死。哎哟喂,老大,我突然觉得胸口好痛,脑袋痛,腿也疼,我一定受了严重伤,搞不好会落下终身残疾,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黄毛嚷嚷。
看到他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阮秋这才放下心来。
这还不算完,黄毛继续火上浇油:“恶人先告状不说,还泼小秋脏水,他现在也算是公众人物,艺人最怕的就是名声受损。”
等他说完这番言论,封宴弘身上本就寒冷的气场又低了几分。
“何必与死人计较。”他面无表情说。
助理打了个哆嗦,心里默默同情肇事者。
原本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对方态度诚恳,多赔点钱就能过去的事。非要上赶着作死,除了脑子有坑,不做二想。
阮秋也气鼓鼓说:“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颠倒是非黑白,不道歉就算了,还反咬一口,简直欺人太甚!老虎不发威,把我们当兔子吗?阿宴,告他们!”
封宴弘看着阮秋因为刚哭过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只是因为愤怒而睁大,看着还真有几分像兔子。
一只炸了毛的兔子。
他用强大意志力,强忍自己想伸手去揉对方引发的举动,转头慢条斯理吩咐助理:“通知公司常合作的律师事务所,查下肇事者一家所有人账户下的资金交易记录。另外,让事务所的人派个能用的人去警局走一趟,我要尽快见到结果。”
助理和黄毛闻言,立刻挺直脊背。
老板/老大这是想将对方连根拔起,丁点活路都不给留。
似乎可以预见对方未来凄惨的下场,黄毛身心舒畅。
爽,实在是太爽了!
惹谁不好,偏偏惹怒老大。
不对,对方千不该万不该动阮秋,他现在可是老大的命根子,谁动谁死。
唯有阮秋顶着无辜大眼,看看封宴弘,再看看黄毛,一脸茫然。
觉察到二人脸上愉悦的笑容,他也跟着傻乎乎笑起来。
虽然不明白阿宴具体会通过什么方式惩罚对方,但结果一定会令大家感到满意。
助理领命离开,刚走出病房门口,便收到老板信息:“公关部控评,继续向《星火》节目组施压。”
“OK,我们一定会尽快让阮少爷恢复清白。”助理回复。
他算是看明白,在老板面前,任何与阮少爷的事都将放在第一位!
确认黄毛身体情况后,阮秋又被医护人员赶回自己的VIP病房休息。
封宴弘发现他情绪低落,问:“身体不舒服?”
阮秋摇头。
封宴弘敛眉,既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该不会是心理方面?
他立刻让助理安排心理事过来疏导阮秋。
做完这些,他没回公司,而是守在阮秋病房前与他聊天。
阮秋受药物影响,很快就睡着。
见他连睡觉都眉头紧锁模样,封宴弘伸手,在虚空中轻轻描摹他的眉眼,眼底一片幽深。
没有人能在伤了他的人之后,还安然无恙。
另一头,助理依照封宴弘的意思,立即打电话通知公司的公关部行动起来,势必要揪出几个带节奏的人杀一儆百。
安排完这些,他又打电话给公司御用律师事务所,转达老板的意思。
网络风向出现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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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