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子受了伤,每说一句话,喉咙便涌上鲜血。

  “你可以不回我消息,但别拉黑我好不好?”

  他拉住于醉的手臂,眼球被已经腐蚀,他有点看不清,只能对着眼前朦胧的影子说话。

  于醉看清他脸上的裂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的手背像是掉了整块皮,露出里面白红交加的肌腱。

  忍了忍,还是移开了视线。

  “你这是怎么搞的?他们对你用刑吗?”

  谢浮云看了眼手背,毫不在意地把外翻的真皮摁了回去,深红的液体随之流出,“小伤,我只是来看你一眼。”

  于醉猜他是越狱出来的,不然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嗯,看也看完了,你回去吧。”

  衣袖被攥得更紧,谢浮云红眸晃动,好像一眨眼就会溢出水光。

  “那我走了。”

  “你走吧。”

  “那我真走了。”

  于醉直接越过他,把地上掉了一地的花瓣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谢浮云转身前,深深地看了于醉一眼,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模样刻入脑海。

  他踩过地上的碎玻璃,作势要从窗户跳下去。

  “站住!”

  谢浮云霍然一顿,瞳孔微微放大,像是一只被胡萝卜砸晕的兔子。

  于醉抱着急救箱,指了指床上,面容不虞,“坐上来,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珍惜,觉得谁会心疼你吗?”

  说完,于醉自己都忍不住暗忖,这话怎么这么像他老妈。

  谢浮云眼睛一亮,提步走向于醉。

  看着洁白无瑕的床单,对比他浑身的灰尘和血。

  谢浮云犹豫,“我会弄脏你的床,不如就坐地上吧。”

  于醉不耐烦,“再磨磨唧唧就走。”

  谢浮云怕被赶走,嗖地一下坐上了床。

  徒然多了一道重量,床垫带着他还往上弹了弹,一缕白毛落在脖子处。

  于醉几乎要花全身力气,按捺住把他的碎发别到耳后的冲动。

  将药水和创可贴伸到面前,于醉别过头,“把手上的伤口擦一擦。”

  跨过地上的谢扶玉,于醉坐在了行李箱上,拿起钳子取他脚上的玻璃渣。

  在脚被放在于醉腿上时,他膝盖一震,于醉捏了捏他的脚腕,“放松,你脚底又开始流血了。”

  谢浮云喘着气,心跳得太快,他都没法呼吸了。

  “好的。”声音颤抖,清冷的声线像是带了钩子。

  于醉知道这种嗓音带哭腔时最好听。

  压抑不住时漏出的崩溃,带着极致的破碎感。

  打住!

  人家都这么惨了,你怎么这么不知羞!

  暗骂自己的龌蹉心思。

  为了让他稳住心神,于醉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一只狗爪子,这是一只狗爪子。

  谢浮云闻到青苹果的味道,很淡,却无声安抚人心。

  “哐当”

  最后一块带血的碎玻璃,被丢进铁盒子里。

  谢浮云一直在发抖,原本于醉还以为是太痛,抬眸才发现不对劲。

  “你怎么了?”

  捂住嘴巴,仍有不断的鲜血从指缝溢出,谢浮云摇摇头,他无法说话。

  内脏碎末涌上喉咙,他怕自己一开口,吐出的血吓到于醉。

  于醉目睹他抖得跟帕金森晚期,现在又像要死了一样,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你不是王虫吗?你先挺住,我给你打急救电话。”

  于醉打开光脑,还没点开通话界面就被谢浮云按住了。

  谢浮云正欲说话,脸色一变,扑到床下的垃圾桶处,开始吐了起来。

  吐出的全是血和内脏。

  像是打翻的颜料,触目惊心地染红了占据了所有视线。

  于醉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围着谢浮云转了一圈,犹豫着把手放在他背上,顺气似的拍了拍。

  谢浮云终于吐完了,红眸暗淡,带着阴云蔽日的压抑。

  谢浮云:“别担心,我用所有力量保住了他。”

  不过是多处皮肤组织撕裂,加上内脏被震碎而已。

  这就是身为王虫的好处了,他会痛,会流泪,就是不会死。

  于醉愣了好大半天,眼睛像是黏在了谢浮云身上。

  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会死吗?”

  谢浮云摇摇头,缠着绷带的手抚上了腹部,“但是它好像有点受惊,最近营养有些跟不上,我担心孩子会受影响。”

  “那有什么办法吗?给他补充营养。”话一出,于醉就发现他说错话了。

  谢浮云肯定是要回监狱的,现在唯一的办法——他们都心知肚明。

  谢浮云垂眸,睫毛下的红眸像是被打湿的花朵,美得心惊动魄。

  “我们没这么娇气,有你的一点信息素已经够了。”

  3S雄子是最好的良药,不仅能修复他的基因缺陷,还能让他的身体最快愈合。

  但他已经不想再强迫他了。

  他不会做于醉不喜欢的任何事情。

  谢浮云走到窗边,还没搭上窗沿,腰部便被拦住,耳边响起一道轻轻地叹气。

  “你倒是穿双鞋呀。”

  于醉抱起他,向床的方向走去。

  想起他们第一次标记,于醉没有抱他,一路像是拖着麻袋,将他拖去厕所。

  谢浮云攥紧于醉的衬衫,温热的体温从衣料下传来,“你的皮带硌到我了。”

  低低磁性嗓音在头顶响起,“一会儿就解开。”

  这绝对是一场特别的体验。

  于醉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保持清醒。

  结果,谢浮云比他还疯。

  拉着谢浮云,他躺在了下面。

  不顾身上的伤口,汗水和血液混在一起。

  窗外,月亮害羞地躲进了云层。

  闹到半夜,他们终于安静下来。

  于醉睡得很熟,迷迷糊糊中,视线总有一道强烈的红眸盯着他。

  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如蛇爬上皮肤,最后凉意撤去,温润落在眼皮上,像是蝴蝶停留了一瞬。

  谢浮云颤抖着双腿下床,看着于醉熟睡的睡颜,他红眸暗流涌动,克制着在他的眼皮上落下轻吻。

  谢扶玉躺在沙发上,上半身搭了一条薄毯,他抓了抓脸,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猛然起身。

  惊疑不定地看着客厅,蒙圈的意识回笼。

  他记得自己在叠衣服,然后眼一黑,睡了过去。

  一看时间,第二天十点。

  “嘶。”

  他揉着后脑勺,大概是落枕了,疼得紧。

  打开房门,谢扶玉瞬间僵住。

  不会错的。

  这浓郁的信息素交缠气息和情。欲的味道,傻子都知道昨晚两人有多激烈。

  像是被当头一棒,谢扶玉看着前方,眼里的光渐渐消失。

  为什么?

  如同被抛弃的那天,雄父对他说,“谢扶玉,别叫我雄父了,回家找你的雌父去吧。”

  他看着雄父牵着一个金发陌生小孩,坐进了黑色的车,后来呢?

  像是打碎了玻璃瓶,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流出。

  为什么又抛弃了他?

  谢扶玉捂着脸,“明明没有下。药,也没有发情期,为什么你们还是会结合?”

  于醉半梦半醒,他皱眉,抓着手边的东西,丢向吵闹的人。

  枕头落地,吵闹的声音也消失了。

  谢扶玉提步走向于醉,谢浮云早已半夜离开,他是逃出来的,为了家族他必须回到监狱。

  谢扶玉弯腰捡起掉了一地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捡到玻璃渣时,他手指猛然一缩,指腹完好无损,玻璃渣上附着血迹。

  过了半夜血迹早已干涸,像是枯萎的红玫瑰。

  看着氧化成黑褐色的血迹,谢扶玉眯了眯眼。

  于醉这一觉很长。

  等他醒来时,床边坐着一个人。

  “谢扶玉?”

  于醉揉了揉睡倦的眼睛。

  谢扶玉转过头,脸上带着一道血痕,眼底闪过一丝隐秘着期望,“小于,我又发病了。”

  于醉揉眼睛的手一停,“什么时候?”

  谢扶玉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婴儿睡觉,“不记得了,大概是早上吧。”

  谢扶玉犯了戒,14岁吃了哥哥的翅膀,由此换来晋级,以及随之而来的互喰后遗症。

  后遗症很悬,轻者会在三十岁时暴毙而死,重者会在死前失去神智,区别是成为一个疯子,或者傻子。

  谢扶玉没傻,就是有点疯。

  雄子的气息能镇定他的情绪,他们在闹翻之前,几乎形影不离,原主视谢扶玉为挚友,可惜真心喂了狗。

  于醉指了指桌上的一盆薄荷,“你带它去楼下晒太阳,我洗完脸就下来。”

  “小于你不给我抱抱治疗了吗?”

  于醉穿着拖鞋走进了卫生间,“你跟着它一起吸收日月净化,我是你的朋友,我不会害你的。”

  等于醉下楼找到谢扶玉时,对方正抱着一盆草,坐在一个跷跷板上。

  谢扶玉一米九的大个儿,长手长脚的,衬得橘黄色的跷跷板更小了。

  他拿出黄绿色的药剂,掰断瓶口作势要喝下。

  于醉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喝了,这个有毒的。”

  谢扶玉盯着他,红色眸子折射出青草的颜色,“小于,别离开我。”

  于醉嗯了一声,“不走,天天陪你嗮太阳。”

  万物负阴抱阳,要想去除身上污秽之气,嗮太阳是最有效低廉的方法。

  于醉递给他一瓶药剂,“之前的安抚剂不要再喝了,试试这个。”

  谢扶玉直接捏碎了玻璃瓶口,仰头咕嘟咕嘟地喝完了。

  “感觉怎么样?”于醉问的是他嗮太阳。

  谢扶玉扯出一抹笑,“这药苦了,跟我的人生一样苦。”

  于醉一乐,委身躺在了草地上。

  微烫的地面贴着他的背,身上久睡的倦意散去,让他有种浑身都被嗮软的感觉。

  “滴滴”

  于醉收到一条短信。

  【未知:明天上午十点,美术馆见。】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谢浮云忘了把弟弟扛到客厅——

  床上摇啊摇。

  床下的小谢: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