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地下黑市。

  羊脂玉在灯下白如纯牛奶,散发着融化积雪的暖光。

  软玉被一抛,最后落入一双节骨分明的手里。

  旁边的黑西装不敢吭声,被他晾很久的兽族忍着怒气,看他玩了半个钟头的玉。

  “瞧我,忘了贵客。几位不用客气,尽管说出你们的诉求。”

  谢扶玉一身黑色大衣,大马金刀地坐在真皮沙发上。

  眼睛下的卧蚕丰润,显得他柔软可亲,他一向很会装无害,在你卸下防备的时候冲你露出毒牙。

  谢扶玉喜欢笑,特别是愉悦的时候。

  一边听着敌人的嘶吼与谩骂,最后像狗一样的求饶,一边慢悠悠地吃着甜点,仿佛身处什么美妙的音乐餐厅。

  他笑得越开心,旁边的人抖得越厉害。

  “万分抱歉,阁下们,我的员工办事不力,这就把你的族人还给你。”

  “拿出来吧。”

  由五人推来的巨大推车,轱辘停下,重重地搁在他们心头。

  银安掀开黑布一看,气得发抖,“你们这么对我们的同伴,不怕我们杀了医院那群雄子吗?”

  谢扶玉拿着刀刻软玉,散漫地吹着雪白的碎末。

  漫不经心道,“无所谓,你们要杀就杀好了,左右不过是经营管理不当,双倍罚金我还是交得起。”

  虽然医院在谢家名下,可他们也是被牵连的受害者,这事顶破天,在社会新闻上轮播几周,给虫兽两族拉拉仇恨值。

  谢家专业的法务团队,自然会将他们摘得干干净净。

  “你算什么男人,连自己的同胞都不管,”

  男人故意说得难听,最好激怒对方动用拳头,趁乱救出同伴。

  谢扶玉意兴阑珊,眼皮都懒得掀。

  银安心急如焚,他知道那个染血的笼子里面,一地毛发和牙齿是障眼法,族人还活着,可冷血的虫子根本不愿意谈判。

  他们根本不管人质的死活!

  谢扶玉一直把控全局,兽族人的情绪都被他掌控。

  “滴滴~”

  腕上的终端闪着紧急红灯。

  点开后,终端里赫然亮着于醉的脸,直到看到他被人桎梏威胁。

  兽族的爪子抵在脆弱的喉咙上,白嫩的皮仿佛下一秒给尖锐刺破。

  谢扶玉冷静瞬间崩塌。

  他分明是走了的,然后突然回头坐下来。

  不顾银安奇怪的眼神,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尼古丁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房间。

  将烟头摁在沙发上,缓缓抬起猩红的眼睛,他说,“来吧,来谈吧!”

  医院顶楼。

  银玥中招后,不一会儿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透明空间应声消失,海棠花香味带着红色的风飘散开来。

  于醉掏出几颗药丸,大步走过去快速分给了谢浮云。

  “我给他们下了毒,不确定你们有没有吸入,赶紧吃了它,这是解药。”

  他来到卢菲斯身边,掰开他紧闭的嘴,将解药塞了进去。

  于醉提前吃了解药,在发觉房间有人后,用了身上仅有的易挥发毒药。

  多亏来到虫族手生了不少,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药剂。

  兽族身体强悍,这些毒素代谢几天就会自动消失。

  顶多让他们痛上几天,也算是报复他们的恶劣了。

  “快逃,炸弹还有三十秒爆炸!”

  谢扶玉一脚踹开门,顶楼只剩他们几人,银玥和萧早不见影,大概逃走了。

  “逃?怎么逃?”第一次面对炸弹现场,于醉脑子发懵。

  从大洞看出去,能看出这里距离地面有几百米,跳下去说不定比爆炸还死得快。

  “我来。”

  “小于,你坐我身上。”

  两道不同音色,却异口同声。

  于醉还没来得及开口,腰部一紧,在两人冲过来之前,被揽着从洞口跳下。

  耳边呼啸着风,于醉被吹得眼睛疼。

  万幸的是,他没有摔下去。

  不幸的是,抓着他飞的人是银玥。

  “哈尼,终于把你抢到手了,”银玥语气轻松,像是得到一件心爱的玩具的孩子,“要不是我是兽王级别,还真的中了你的药。”

  “你们兽族都是这么厉害吗?”银玥用异能给他挡了风,于醉脑子钝钝的,他呆呆地看着脚下的夜景。

  有点像走玻璃桥,一看下去就一阵眩晕,不过他完全不用自己走,全靠银玥出力。

  “你的同伴呢?”

  “萧带着黑美人回去啦,离开前我跟你的小粉丝们说了这是在拍电影,哈尼不用担心会上头条哦。”

  被他一提醒,于醉更担心了。

  绑架雄子,高空抛物,虫兽敌对联动,他毫不怀疑自己一回去,就会被雄虫协会的人。

  然后被循循教导,雄虫怎么能做这些危险动作呢?再被迫看一个小时的雄虫安全宣传视频。

  “你是兽王级别,那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么?”

  “嗯哼,哈尼想套我的话可不行,要用东西来交换。”

  于醉不想让他得寸进尺,装傻充愣地继续看风景。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同时被他对异能的控制狠狠地惊到。

  这个高度的势能很大,他却如履平地,大气不喘地带个大活人往前飞。

  银玥的异能绝对不低,他不仅能控制物体重力,还能控制空气动力加速。

  于醉试图用虫族的等级来换算,谢浮云身为王虫,受伤前就是虫族等级天花板,萧应该比谢浮云弱,大概是ss级,银玥是ss或者sss级。

  从萧的态度来看,明明讨厌却时时看着他,说明银玥身份不一般。

  兽王级别是万里挑一的纯血,需要一代代兽族的血脉积累,而纯血,如今只有皇族才有。

  这个银玥一定在兽族有几分地位,等级跟基因成正比,那很可能比谢浮云还强!

  于醉无比忐忑,他还能活着回去吗?

  “真是甩不掉的苍蝇。”银玥阴沉下脸。

  于醉觉得,这个银玥对他好像特别容忍。

  银玥带着他明显使不出全力,也不见他丢下这个包袱,还用异能垫在他的脚下,稳稳将他托起。

  他不是攻击型兽族,很快就被谢扶玉追上,他护着于醉,躲开对方劈来的一剑。

  “攀住我的脖子!”

  银玥五指成爪,握住了谢扶玉攻来的光剑,飞行速度不减反增,跟他抗争着。

  于醉被甩得有点头晕,他几乎把银玥的脖子刨出了血。

  银玥的指甲被削掉一半,虽然跟谢扶玉拉开了距离,却狠狠地颠簸了一下。

  看见伏击而来的谢浮云,他很轻易地松了手,加大浮力将他送到谢浮云怀里。

  于醉被谢浮云紧紧抱在怀里。

  紧张过了头,于醉反而轻松了起来。

  当年嫦娥五号对接鹊桥,都被这么惊险刺激。

  这三人连个安全带都没有,把他像风筝似的放。

  银玥和谢扶玉缠打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谢浮云带着他拉开距离。

  于醉在空中看到了谢浮云的单翼翅膀,虽然残破,但是非常巨大有力,抱着他的手也十分平稳。

  失去一半的翅膀,显然没有影响他的平衡力和飞行。

  这不是于醉第一次看见他的虫翼,再次目睹,仍让他移不开眼。

  他的感觉是震撼,还有一丝丝心疼。

  但他清楚,这种心疼跟看到路边残疾的老爷爷卖菜养活自己一样,不含任何私人感情,只有恻隐之心。

  谢浮云突然道,“你摸吧。”

  “蛤?”

  “你上次不是想摸吗?谢扶玉在看着我们,不做点什么,他是不会相信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哦。”

  于醉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没有理由反驳,只好照做。

  搂着谢浮云的脖子,他另一只手缓缓绕过他的背,摸到了破裂的布料,和细腻如蚕丝被子的虫翼根部。

  没有厚厚的羽毛,细腻光滑的触感。

  于醉想到了以前抓过的蜻蜓,扑闪的翅膀在阳光下透明发光。

  于醉收回了手,靠在谢浮云怀中,他感觉指腹有些发热,仿佛残留着心跳声,震耳发聩。

  回到家后。

  于醉眼皮一直在打架,他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浴室一阵淅淅沥沥的淋浴声。

  谢浮云站在浴霸下,想着外面睡着的于醉,眼里是一片迷茫。

  谢浮云家中没有兄弟雄虫,他不知道于醉这情况算不算正常,只是他一句“想回家休息。”,就不顾医嘱将他送了回来。

  没想到途中,他突然闻到于醉的信息素,这味道比最珍贵的琼浆玉液还令人疯狂,他几乎忍不住冲动,想像一个禽兽那样把于醉办了。

  好在他还有理智,放下于醉后就往小区的人工湖跳了下去,游了几大圈才堪堪冷静下来。

  虫族引路是他们古老的习俗,引路后的雄虫会很快完成发育,主要体现为信息素的成熟。

  于醉的情况,不像是A级,倒像sss级。

  不。

  这简直脑洞大开,他眉眼闪过一丝黯淡,颇为自嘲地想。

  sss级雄虫已经有一万年没出现过,于醉14岁做过基因测验,他是天生A级,这辈子没有晋升的可能。

  A级能压制2S雌虫,安抚3S级王虫,要是SSS级,岂不是让全虫族俯首称臣?

  他一双艳红的眸子被热水冲刷得雾气蒙蒙,眼底闪着愉悦和危险的光。

  想到刚才在顶楼于醉踢完银玥,不屑又自信的一瞥,谢浮云感到浑身的血都沸腾了,心中隐隐有什么破土而出。

  他跟于醉对峙以来,对方看似弱势,实际他次次都没讨到好,还差点把底子抖干净。可惜于醉好像没有拿他的弱点要挟的意思,他每一次的试探都铩羽而归,真是失望又惊喜。

  虫族大多服从本能,雌虫对雄虫的渴望,几乎是深入骨髓的渴求和痴缠。

  为于醉做一次基因的奴隶,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浴室里飘着海棠花的淡淡香味,幽幽的粉紫雾气中,夹杂着类似苹果醋的酸甜味儿。

  琥珀对着于醉发呆,他着迷盯着这张颠倒众生的脸,他像是被蛊惑似的,忍不住凑前去。

  却被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阻止了。

  他猛然清醒,眼睛闪躲地解释,“抱歉,阿醉,我只是想帮你拿下那根睫毛。”

  于醉不太相信,“我脸上有睫毛吗?”

  “嗯嗯,我帮你拿下来。”

  于醉往后倾倒,用手挡住他,“不用了,我去洗把脸。”

  他刚起身,抬头就看见穿着浴袍的谢浮云,黑着脸盯着他们。

  “我去给您拿穿的衣服。”琥珀低眉顺眼,眼睛却看着于醉。

  “哦,你去吧。”

  于醉没想那么多,让谢浮云穿着他的浴袍也不好,他晚上还得用呢。

  谢浮云盯着他的脸,突然向他走近,“你脸上有东西。”

  “我知道,让我洗洗就行。”

  “不用,你看不到,我帮你拿下来。”

  谢浮云大手握住他的肩膀,欺身压下来,红色的眼睛无比认真。

  于醉愣愣跟他对视,想起他外婆家小兔子,也有这么一双红宝石眼睛。

  他感觉一股凉风吹来,带着冬天冰雪的凛冽感,干净又纯洁。

  后知后觉他在干嘛,于醉怔了几秒钟。

  谢浮云推开之前,忍不住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手感像奶豆腐,他神色自然,眼底深意,“明天来公司签字吧,正好领走你的第一份分红。”

  “哦。”

  看着谢浮云转头进了卧室。

  于醉站在原地,手指还拽着衣摆,心里搅成了麻花。

  这种事情只有他们班的女生才会这么做,互相给对方吹沙眼,女生们乐此不疲,他一大爷们只会对此抗拒。

  但谢浮云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总不能扯着人家袖子问,你为什么要嘴不用手吧?

  如果真捅破窗户纸,后果想想就令人皱眉,他也没那么自恋。

  他又不是行走的星币,没必要担心每个人看见他的人,都对他心怀不轨。

  于醉看着墙面上的人体解剥图,心里的小怪兽瞬间安静,如同上辈子穿上白大褂,立马心如止水,满心只有事业和他养的草。

  他决定要种点草药。

  虫族的草药,食物价值大于医疗价值,他要想做出更有效的安抚剂,只能自给自足。

  谢浮云换完衣服就离开了。

  琥珀在厨房做晚餐,他的外套搭在了沙发上,于醉有点想躺下眯一会,就把衣服挂在衣帽架上。

  “哐当”

  重物落地的声音,不大却很清脆。

  什么东西?

  于醉一顿,回头看见一块白色的玉静静地躺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于醉:得种点草。

  谢浮云:我爱吃草。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