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宴陆笙的交谈耗费心力, 白郁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滑落下去。
宴陆笙双手沉稳的拖住白郁的身体, 他的腰纤细的不堪一握,即使是半个身体都沉在宴陆笙的怀里,也是轻飘飘的, 重量所剩无几。
宴陆笙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紧了。
白郁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他顺势躺了下来,双眼迷茫的看着天花板,癌细胞每分每秒都在吞噬着他的生命。
无力, 高烧, 疼痛,还只是最基本的。白郁不怕死,却怕在痛苦中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白郁费力的牵动手指, 他声音微弱:“别走……”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抓住什么, 在知道自己得病的最初,他的确想过要隐瞒宴衡修, 让他回去,回到正轨, 继续做宴家的大少爷。
其实知道宴衡修结婚的消息的那一刻, 白郁是松了口气的,这样至少说明, 就算没有了他宴衡修也能很好的生活下去。
他和他之间也许就该停留在那个美好的夏季,让一切在最美妙的时刻戛然而止。
他本该是天上的骄子,不该为了他被打落红尘碾作泥。
可是随着病情的加重,即将失去手的恐惧, 一个人承受病痛的折磨和孤独等待死亡的日子让他变得脆弱。
他的抱怨,他的冷漠,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一碰就破。
陷入半昏迷的白郁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宴衡修,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毫无保留的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一直想念着宴衡修,一直一直。
宴陆笙被冲进来的护士挤到一旁,他看着白郁犹如一个破败的娃娃被一堆人围着,不断的随着动作起来,落下,起来,落下。
他的生命如同他的爱情,就像是手指间的细沙,无论他握的多紧,都会一一的流逝,最终什么都不剩。
宴陆笙面无人色,强大如他,却无法给予所爱之人半分的保护。
他……究竟做了什么啊。
经过抢救,白郁的情况暂且的稳定下来,事后院长再次找到宴陆笙,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您也看到了,病人的情况实在是拖不得了,病灶就在手腕上,如果还不切除,等到扩散就迟了!”
宴陆笙漆黑的眼瞳看向院长,此刻他更像个没有灵魂的僵尸,他一字一顿道:“你切了他的手,就等于是要了他的命。”
院长面露难色。
宴陆笙沉默半晌,白郁又多么的热爱画画,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明白,没有了腿,没有了身体的其他部位,白郁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再次站起来。
可是为什么独独就是手?
他那双手长得那样好看,天生就是用来握着画笔的,可现在老天连这都要从他的身上剥夺而去了。
宴陆笙不能想象白郁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手没了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怕是会疯的吧。
宴陆笙最终道:“准备手术,尽快……安排吧。”
他还是屈服了,比起眼睁睁的看着白郁一点点的失去生命,他宁愿承受来自他的怒火和责怪,他盯着自己的双手,一如既往的修长,干净。
他用这双手做过许多事儿,许多正确的,对他有利的事儿。可唯独,只有在白郁身上,做的全是错误的,令他痛苦万分,追悔莫及的。
宴陆笙低低的笑出声,那样子既欢愉又痛楚至极。
0599道:“宿主大大,宴陆笙决定听从医生的安排切掉你的右手!”
白郁看着窗外的景色如画,淡淡的应了声。
0599:“大大你好像并不惊讶啊。”
白郁淡淡道:“切掉我的手,宴陆笙只会比我更痛苦,那样极致的痛苦体验,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的。”
0599:“……”
化疗带来的副作用极大,白郁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浑身发痒,嘴巴里长满了了血泡,连喝口水都变得疼痛难忍。
病痛让他变得昏沉,每日除了几次的清醒之外,白郁其余的时间都在睡觉和昏迷中度过。
宴陆笙半抱着白郁,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体上,白郁住院的这段时间,他的洗漱全是宴陆笙一手包办的。
现在白郁还在昏睡着,如果他醒着,他一定会害羞的反抗,他能预料到他的每一个反应。
宴陆笙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那般,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
给白郁擦完身体,宴陆笙轻轻道:“手术什么时候进行?”
院长道:“三天后的上午,白先生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化疗对他的身体伤害太大,负荷过重,我们必须尽快采取手术。”
院长说完后,宴陆笙长时间没有说话。
半刻,他的声音从黑夜里传来,“手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院长面皮抽了抽,没有哪一个医生敢打着保票说手术一定会成功,更何况白郁的情况如此凶险。
然而宴陆笙不容置疑的口气让人连拒绝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院长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下宴陆笙和白郁二人。
他坐在白郁的病床边凝视着他,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知道你会怪我,会恨我,但没关系,只要你活下来我愿意付出一切。”
“……郁叔叔,你会活下来的对吗?”
他含情脉脉,“我会陪着你,伴着你,哪怕你再也不想看见我,我都不会离开你。我这一生所求甚少,除了哥哥,就是你。”
“……别离开我。”求求你。
白郁:“真卑微。 ”
0599:“>_<好感度在稳定上升。”
白郁悠悠的睁开双眸,他的记忆混乱不堪,虽然是在睡梦里,可是不断的有杂乱的画面和声音在冲击着他的神经。
一场觉睡下来,比跑了十次马拉松还要累。
他转动眼珠,宴陆笙正垂首坐在床边,他握着自己的手,沉着冷静的脸上满是宁静和……哀伤。
白郁眨了眨眼,企图将代表软弱的水珠给逼回去。
他不想在宴衡修面前表露出难过的一面,至少在他清醒的时候。
白郁张了张嘴,发出单个无意义的音节。
宴陆笙只听到一点动静就迅速的抬起头,他弯起嘴唇,柔声道:“醒了,喝点水好吗 ?”
宴陆笙面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他不能忘记白郁满嘴血的样子,他只恨自己不能代替他痛。
白郁张开嘴,一字一字的说:“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宴陆笙没说话。
白郁露出恍惚的笑来,“能看到你,我,好开心。让我,走吧。”
他说完,两眼睁的大大的,宴陆笙俊挺的面容上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轻声道:“别乱想,睡吧,明天醒过来,你就不痛了。”
他的声音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白郁无法抵抗,他在宴陆笙的注视下缓缓地,不可逆转的额陷入了深深的梦境之中。
宴衡修说,他明天醒来就不痛了,他不傻,他知道奇迹只存在于童话,可他愿意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