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时律的手术做了四个多小时, 往常这样的手术,一般1-2个小时就做完了,哪怕皮肤上的伤口太长, 这样的缝合,最多也就三个小时结束。

  手术前,肖无忧介绍过来的主刀大夫看着肖时律的伤口,还是开口劝道:“在缝合伤口过程中, 打了麻药,患者才不会感觉到疼痛, 才能够更好的配合治疗,这时可以彻底对伤口进行处理,减少伤口感染, 而且能够充分进行探查,避免漏诊。”

  肖时律:“不打。”

  主刀大夫又劝:“如果不打麻药,患者较为痛苦, 不能较好地配合治疗,可能会使清创处理不够到位, 导致伤口感染,出现红肿,严重时还会出现化脓和渗液,影响伤口愈合,”

  “同时由于不能充分探查伤口, 若未发现受损的神经、肌腱、血管,还会出现漏诊、误诊,进而影响机体功能恢复。”

  “不打, ”肖时律依旧坚持:“你好好检查、充分检查, 不用管我死活。”

  “……”主刀大夫:“行, 那请你一定好好配合。”

  由于他极力要求不打麻醉,主刀大夫其实对肖时律的担忧也表示十分的理解。

  因为麻醉而产生的后遗症,虽然概率低,但是依然也没有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对于一名职业选手来说,这样的概率,已经是很高的了。

  甚至比发生车祸这种不可控的意外概率还要高。

  主刀大夫一点一点的探查着,将肖时律的伤口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个遍,又小心翼翼地开始缝合。

  肖时律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冷汗一层一层的出,整个人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哒哒的。

  他的嘴唇白的吓人,又因为自己过度用力,咬破了皮,嘴角还浸着血。

  疼,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当最后一针缝完的时候,肖时律简直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恍惚着被推到了病房,右手被支具固定,左手埋进了一根留置针,正输送着非甾体类消炎镇痛药物。

  只是对于手臂上的痛感来说,这止痛药打了跟没打压根儿没什么区别。

  于融守在病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肖时律,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难以想象,那样的伤口,在不打麻醉的情况下,做了四个多小时的手术。

  肖时律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得多疼啊。

  心里的恶念一瞬间闪过,他恨不得也给冯小雨的手臂上也来上几刀,让他也体会到这样的痛楚。

  就算如此,都难解他心头的恨意。

  肖时律缓了缓,待看清楚病床前的人,咧嘴笑了笑。

  于融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轻声问道:“疼吗?”

  “还好…咳……”肖时律的嗓音,已经干哑的不成样子。

  像是残破的旧风箱,在烧火时发出的破落的声响。

  话一出口,于融的眼圈瞬间红了。

  明明几个小时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夹着嗓子喊“哥哥”呢。

  这才过了多久。



  怎么就哑成这个样子……

  肖时律看着于融红了眼眶,故意逗笑道:“丢不丢人。”

  于融强忍着泪水,没有从眼框里流出来。

  只是他眼含热泪,一片氤氲,看不清肖时律的脸。

  于融低着头,沉默地听着大家对肖时律的关心,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聊了一会儿,肖时律打发众人先去吃饭,从比赛结束一直到现在,大家累了一天了,都还饿着肚子。

  赵燃见时间也不早了,领着大家先离开了病房。

  于融关门的时候,听见肖时律因疼痛难耐,在大家离开之后,才忍受不住地闷哼声。

  他胡乱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大部队,转头又溜了回来。

  肖时律皱起的眉头,在看见于融进门的一瞬间展开,换成一副带着笑的样子。

  “怎么又回来了?”

  于融又坐回之前的位置,低着头,“疼就哼出来吧,强忍着干什么……”

  肖时律嘴硬道:“不疼。”

  “你骗鬼呢?”于融把肖时律的被子掖了掖,又留意了一下输液瓶,小声道:“没有别人了,别忍了……”

  肖时律笑着叹了口气,“嗯…好吧……”

  “确实有点疼……”

  “对不起……”

  “干嘛道歉?”

  “都是因为我,你才……”

  “不是,”肖时律输着液的左手戳了戳于融的小臂,“不是因为你,你别自责。”

  于融红着眼,喉咙发酸:“他拿着刀冲过来的时候,你把我推开也好踹出去也好怎么都好,你干嘛拿手挡啊……”

  “你怎么想的啊你拿手挡……”

  “那可是刀啊……你……”

  “那把刀是冲着你的喉咙来的,我不挡,我就会看见你在我眼前,被人当场割喉……”

  肖时律输着液的左手扬了扬,轻轻覆在于融的头顶,“还好我挡住了……”

  语气温柔,却透出控制不住的后怕。

  冯小雨拿刀冲过来的时候,是真的想要了于融的命的。

  那把刀,冲着于融的脖颈,径直划了过来。

  肖时律一想到于融差一点直接死在自己眼前,就抑制不住的浑身发冷。

  还好,还好他看到了,还好他及时的挡下了。

  不然后果……

  肖时律连想都不敢想。

  于融再也忍受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他把头埋得很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任由眼泪流着。

  “别哭,”肖时律的手在于融的头上揉了两把,晃了晃,“听话,别哭……”

  于融没回答,只是肩膀在轻轻颤抖。

  “哭什么,”肖时律笑着开口:“你心疼啊……”

  于融顿了一秒,轻轻点了点头。

  疼,很疼。

  原来心脏是真的会疼的。

  “我没事儿,你别心疼了,”肖时律又轻声哄着,“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嘛,医生说我没怎么伤到肌腱啊筋脉啊神经啊什么的,就是个皮外伤,等过几天拆完线就好啦,没大事儿。”

  于融又点了点头。

  肖时律的右手不能动,左手一直扬着,举得肩膀发酸。

  “别哭了,再哭我的左手也要不行了。”

  于融连忙回神,双手捧着,像是皇上登基似的,小心翼翼地把肖时律放在自己头上的左手挪了下来,放在了床边。

  刚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肖时律又笑着开口:“再捧一会儿。”

  “啊?”于融没理解,胡乱地抹了一把满脸的泪,红着眼睛看着他。

  肖时律笑弯了眼,挑眉看了一眼于融的手。

  于融懂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没舍得拒绝这样状态下的肖时律,伸出了手,轻轻地把手放在了肖时律的手下面。

  掌心相对,十指交叠,虚虚地握着。

  肖时律长舒了一口气。

  值了。

  他终于理解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挡了一刀,换到于融的哭、换到于融的心疼、还换到于融乖乖巧巧地让自己牵着手。

  他瞬间觉得刚刚那几个小时的痛苦没有白挨。

  于融握了一会儿,又不放心道:“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肖时律的指尖摩擦着于融的手,“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赵燃早跟个炮仗一样炸上天了,还能淡定地带你们去吃饭呢?”

  于融想了想,觉得肖时律说的也对。

  他这样的职业选手,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赵燃作为教练,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终于相信了?”

  “嗯……”

  “早知道这样说你才相信,早早儿的就把赵燃搬出来给你举例子了,”肖时律笑着戳了戳于融的掌心,“一下午都没吃什么东西吧,不饿吗?”

  于融摇了摇头。

  “不按时吃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肖时律学着于融的语气,“对胃不好哦。”

  于融瘪了瘪嘴,“那你呢?”

  “赵燃说一会儿给我带,”肖时律又勾了勾于融的手指,怎么也玩儿不够似的,“给你也带一份儿吧,一会儿一起吃,吃饱了还得赶回沪市呢。”

  于融没接话。

  “不想吃?”

  “不是……”

  于融顿了一下。

  不是不想吃,

  是不想回沪市……

  “你又想什么呢?”

  “没什么,”于融小声道:“听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