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看了又看,那处被摔缺的一角根本就无法让人忽视,吴绰醒来后定会怀疑她。

  事已至此,柳絮干脆一狠心直接撕开了封住的火漆,抽出里面的东西是张折了又折的硬实宽纸。

  一层一层打开看清后,之前快跳到嗓子眼的心骤然停住了,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四肢百骸像是被数九寒天里的凉意给笼罩了,柳絮双眼睁的圆圆的不敢置信的扭头去看地上的躺着的吴绰,他怎么···怎么敢!

  惊恐不已的闭眼,柳絮双手抖的厉害,才理解了他之前说的要让天下大乱的意思。

  地上摊开一张描绘的密密麻麻类似舆图的东西,那上面清晰的画出了整个漠北所有的镇戍,烽燧,营地,及每一处的兵力分布情况。

  泪水后知后觉的溢出眼眶,柳絮又哭又笑着,原来之前那人说可以帮自己复仇,竟是这个意思,让整个大邺生灵涂炭!

  父亲幼时对她谆谆教导和全家被砍头的场景不停的在她脑海中拉扯,她想狠下心去忽视地上那张图,可一闭眼全是父亲那张脸。

  那张布满风霜一生清正,即便是被衙差带走时也挺的直直的脊背。

  不行不行!

  她绝对不能这么做,柳絮仓皇的摇头,慌里慌张的伸手去捡地上散落的那张图,手忙脚乱的将它重新折好返回信封内,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

  她要是做了这个帮凶,依照父亲的性子,便是自己死后去九泉之下找家人团聚,他也不会认自己的。

  她已经在烂泥堆里独自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了,死后不能再没家人了。

  费力的撑着从地上爬上,柳絮抹干了眼泪,怕被萍儿看出,等到自己情绪平复后,她才开了门,吩咐萍儿去酒窖里多搬几坛酒来。

  直到房内堆了七·八坛酒后,她又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信交给了萍儿,再三嘱咐要她一定要亲手交到穆北侯府少夫人的手中,“记得再转交一句话,就说这金缕楼背后真的东家和谢家有关,她会见你的。”

  就当是自己还她的吧!当年若非自己她或许和徐世钦也不会和离。

  “小姐···”

  她的话让萍儿有些害怕,总感觉小姐有些怪怪的,她立在原地不敢走。

  柳絮挤出笑容推了推她,:“快些去吧,对了,回来的时候记得再去西街帮我买些解酒的梅子回来。”

  “好。”她最后的交代,让萍儿稍稍放心了些。

  萍儿一走,柳絮就栓上了房门,布置好一切,她累的瘫在在吴绰边上,伸手细细抚摸在他脸上,带着歉意呢喃着:“你别怪我,权势太摧残人心了,我不能再让你错下去了。”

  满屋子的酒气熏的她本就混乱无比的脑子更加恍惚,柳絮抬头双眼迷茫的在四周扫视一圈,脸上慢慢翘起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垂眸对那个还不省人事的吴绰一脸认真的解释道:“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地方,你不是说爱我吗?那我们便一起走吧。”

  吹燃的火折子从她的指间跌落,火势瞬间腾空而起。

  吞噬人的火海之中,柳絮仿佛又看了曾经的家人,母亲,弟弟,父亲,他们终于肯来接自己了。

  这一次自己应该没再做错了!

  买通守卫从后门偷溜出去的萍儿,匆匆赶到了穆北侯府。

  按照小姐吩咐的做,她顺利的见到了人,只不过发现那个世子拿着小姐让她转交的东西后,脸上就难堪的吓人,萍儿心中有些不安,想赶紧去西市买了梅子回去,正要辞行时,被人叫住了。

  “这东西哪里来的?”

  被齐昭拉着,赵观南竭力压着自己心中的滔天怒气。

  小姐没让自己隐瞒,萍儿如实相告:“是小姐灌醉了吴绰吴大人,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彻骨的寒意从脊背处升起,这观南怒目望着手中这张漠北的行军布防图,不敢想象如果这张图一旦被吴绰交出,整个漠北三十万将士将陷入怎样残酷的境地!

  整个北地防线形同虚设,大邺将彻底成为东胡嘴里的肉,原来这才是高暮川必须死在金缕楼的正在目的。

  谢让他究竟想做什么!

  廊下脚步声匆匆而来,长青进来急禀:“世子,不好了,金缕楼那边燃起了大火!”

  “小姐!”萍儿转身惊慌的冲了出去。

  等赵观南他们赶到时,整个金缕楼前楼后院都卷进了熊熊烈火之中,尤其是后院已经被焚毁的瓦片四落。

  长青在边上死死拉住一直想要往火场里冲的萍儿,但她情绪太激动,后来长青只能迫不得已的将人打晕。

  滔天的火势卷起滚滚黑烟直冲云霄,金缕就这样被毁了。

  赵观南让长青把萍儿带回了侯府,柳絮救了整个漠北,她临终托付的丫头侯府有责任看顾。

  风起云涌,秋意萧瑟,云亭山的树叶悉数黄了。

  春日可遮天日的大树,如一个垂垂老矣的将军再也留不住曾经的辉煌,枯叶一片一片从枝头坠落。

  山河已秋,万事寂凉。

  皇宫之中的天子依旧静静的躺着,看不见他这即将满目疮痍万里江山,谢让忽然觉得有些可惜,或许应该让他亲眼看看高家的报应的。

  看看伏尸百万,血留千里,因为这一些的孽都是他们高家的过。

  望着金缕楼方向经久未散的黑烟,谢让叹息轻笑,还真是个痴的,和她那愚忠的父亲一般傻。

  殊不知这从头烂起的朝廷,根本就不值得她们这么去做!

  “大人,布防图一事可要再重新安排?”

  柳絮毁了大人一步好棋,甚至还已经给了对方警醒,管家担心他们多年筹谋毁于一旦。

  “吴绰这个时候死在金缕楼,你说谁会更慌?”悠然的将鱼食洒进湖里,谢让拍拍手转向他。

  “吴家!”被大人一提醒,管家顿时大悟。

  吴绰死在金缕楼,吴家说不清楚,这个时候他们狗咬狗,吴家为了自保,定会铤而走险,想明白这其中缘由,管家疾步就要下去安排,忽然瞧见天空之中一抹小白点俯冲而来,他又停下了脚步。

  信鸽扑散着翅膀落到了翠微亭二层的栏杆上,谢让伸手解下了它腿上缠着小细管,抽出里面的小笺看过之后将其交给自己身后的人。

  “大人!”小笺字让管家激动不已。

  京中的一切破绽不过是大人故意牵制住他们的障眼法罢了,大人的真正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夺权。

  如今东胡老皇帝已死,漠北淮南皆已暗中部署完毕,南罗那边也已收到了赫岚公主的死讯!多年筹谋终于快要看到结果了!

  “念生,时机到了,皇室这最后一层人皮,该被人扒开了。”

  将食盒中装的饵料悉数倒进湖面中,谢让眼中带着再难掩藏的兴奋之光,“安排下去,明日便把人带来吧!”

  隐忍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找个人来分享自己此刻的喜悦了。

  ······

  夜风徐徐,齐昭独立阁楼之上远眺那座已经消失在城中的金缕楼方向,满目怅然。

  谢让如今所行之事压根就不似争权夺利之举,更像是以一种决绝的方式想要颠覆整个大邺。

  从西南贪墨案起,他做的就全是祸国殃民却又不利己的事,齐昭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疯狂。

  而这其中和自己又会有多少关系?

  想着想着背后一暖,头顶上传来赵观南的声音,“怎么独自躲到这里来了?有烦心事吗?”

  他刚从外面回来,没见着人,听贯珠说她来了这儿,就瞧见她这心事重重的模样。

  齐昭摇头,“只是有些不好预感。”

  越临近真相,她的心就莫名慌乱了起来。

  “昭昭,如果···我是说假如齐家当年的覆灭和先帝有关,你会怎么做?”

  淮阳那边今日传回的最新消息,已经基本确定当年南巡龙船带回的那个女人就是昭昭的母亲孟望舒了,当年她居于行宫,入宫之前改了名字,他明日只需入宫一查便能出究竟是谁了。

  指甲陷入掌心,齐昭骇然转向他,“你查了什么了,对吗?”

  松开她的手心,赵观南将人抱入怀中,祈求道:“最后真相,我明日还得进宫一趟确认,等我回来,再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明日需得进宫确认,赵观南怕今晚告诉她,明日自己不在,她会背着自己冲动行事。

  “好。”

  不过是再等一日,她等的起。

  翌日天亮,赵观南早早的便跟随母亲进了宫,齐昭在府中等他回来。

  只不过齐昭在家中等至过午,也不见他回来,到了下午申时宫中的内侍更是直接传来了皇后的懿旨,急召她入宫。

  不疑有他,齐昭匆忙跟着内侍出了侯府。

  但就在齐昭走后不到一刻钟时间,赵观南却匆匆赶了回府。

  门房见到了人,无比诧异,“世子,您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少夫人刚去找您了。”

  急着要去后院找妻子的赵观南,脚步倏地停了下来,“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宫里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您在宫中有要事脱不身,把少夫人也召进宫去了。”

  世子的反应,门房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忙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