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穿越重生>明月席地而坐>第237章 仙冢

  在常锦煜离开魔教前, 他的大徒弟还是个对情情爱爱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的人。

  将近一年的时间,常锦煜再次见到大徒弟的时候,他的大徒弟告诉他自己成亲了。

  饶是常锦煜从来处变不惊, 也被这话噎了一下。他将“常灯的弟子”, “新上任的右护法”这两重身份抛去,重新将面前的聂秋打量了一番,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聂秋见到他的时候为什么会显得有些拘谨了,敢情这人不止是将他视为师父的兄长, 也将他视为……老丈人?

  只是想一想这个词儿, 常锦煜都觉得头皮发麻, 总觉得自己的年纪噌噌噌往上蹿。

  就算是满打满算,从他离开魔教的那天算起, 到现在,方岐生和聂秋才认识了多长的时间啊, 还是说他们干脆把谈婚论嫁的过程给省略了,直接一步到位, 干脆拜堂了?

  这算什么?他想,兜兜转转, 他还是和常灯在不知不觉中被两个徒弟促成了一家人?

  常锦煜表面上波澜不惊,心情却起起伏伏, 吵得他头疼, 他还以为黄盛是最不让他省心的那一个,所以从来不担心方岐生, 现在一看, 他的这两个徒弟都很会给他带来“惊喜”。

  本来,常锦煜对聂秋还挺有好感的,毕竟他和常灯像拉锯战一样对峙了多年, 到最后也难分上下,而现在,事实证明,虽然常灯不赞成他,但是常灯的弟子还是选择了魔教。

  结果方岐生不说话归不说话,一说话就像是闷头给了他一记,将他的话都砸得稀碎。

  常锦煜勉强稳住了嘴角僵住的笑容,将自家大徒弟拉过来,低声问道:“你不是以前还跟我说‘我对情爱之事不感兴趣’之类的话吗?是我记错了还是你故意糊弄我呢?”

  哦,不止,他想,以前魔教总舵举办宴会的时候,黄盛撑着下颚,看得昏昏沉沉,半途就回去睡觉了,紧接着方岐生也要走,常锦煜喊住他,问他有没有中意的美人,方岐生搁下杯子,起身抚平袍角上的皱褶,闻言便看了他一眼,说“师父,我没有这种心思”。

  等到宴会结束后,常锦煜特地绕路过去看了看他们,那时候天气冷,黄盛裹着厚被子,烤着暖炉,睡得很是安稳,而方岐生的卧房点着灯,直到油尽灯枯才歇下了。

  那时候,常锦煜真以为方岐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又念着劳逸结合,就变着法子给他找缓解情绪的方法,最后才发现他也就只是对甜腻的食物和一些新奇的兵器感兴趣。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叫人唏嘘,方岐生哪是不解风情、没有心思,这不就栽了吗。

  方岐生被他勾肩搭背地拉着,背对着聂秋,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人算不如天算。”

  常锦煜不动声色地看了聂秋一眼,继续问道:“他不会吃醋吧?”

  “这种程度应该还不至于。”方岐生用眼神示意师父往后看,“不过黄盛就不一定了。”

  常锦煜的眼皮挑了挑,他松开了手,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对正在往这边看的聂秋说道:“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我有些话要问岐生,劳烦你在那里稍微等一等。”

  他自然知道黄盛回来了,转过头一看,小徒弟的表情委实不太好,却也没说什么,懒懒地倚在石壁上,指尖勾住面具的环扣,顺着,逆着,一圈圈地甩动,百无聊赖。

  聂秋也表示理解,甚至后退了几步,给他们留出了空间,有意将视线挪开了。

  首先,第一个要问的是——常锦煜斟酌了一番措辞,问道:“谁娶的谁?”

  方岐生答:“我娶的他。”

  常锦煜在心中为聂秋增加了个“儿媳”的印象,想着果然吃亏也轮不着方岐生,顿时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意,拍了拍方岐生的背脊,夸奖道:“不愧是我的徒弟,做得好。”

  常灯疼爱的弟子,魔教的右护法,长得也赏心悦目,常锦煜想,总归没亏就是了。

  寻寻觅觅几年,师徒得以相见,方岐生看着常锦煜面上的笑,心里泛着一阵酸涩,所有压抑的情绪忽然翻涌而起,他咽下那一口堵塞住喉咙的棉絮,感觉到它沉甸甸地坠下去,定了定神,说道:“他本想在得到你的认可后在与我成亲,是我自作主张,要在进入昆仑之前就与他成亲的,我们没有告诉其他人,就在常灯的墓前拜了天地高堂,喝了交杯酒……我私底下想了想,总觉得太草率,以后,当我们举办婚宴的时候,一定会邀请师父来见证的。”

  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常锦煜又顺手捏了捏方岐生的肩膀,笑道:“不就是将近一年没见面吗,这么想师父啊?赶紧收拣好你的情绪,免得等会儿聂秋还以为我骂了你一顿。”

  然后,他就收回了手,懒散地垂在身侧,说道:“知道了,到时候我会来蹭吃蹭喝的。”

  其实问到这里就足够了,常锦煜想着,把剩下的那些问题都抹去,什么“你真的想好了吗”,不需要问,方岐生不是那种因为一时冲动就会做出决定的人;什么“你有多喜欢他”,显而易见,如果不是喜欢,就不会将余生托付给他;什么“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这个问题太不浪漫,他也不需要知道事情的原委,这是方岐生和聂秋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

  不容易啊,常锦煜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把那个脏兮兮的小狼狗带回魔教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转眼,就连方岐生也有了想要白头偕老的人。

  他们心照不宣,知道黄盛刚才对常锦煜告白了,也都知道对方清楚,却都不说。

  把该说的都说了,窃窃私语过后,常锦煜重新看向聂秋,摆手唤他过来——他觉得聂秋应该没想到方岐生会突然将这件事说出口,毕竟这人当时也是又茫然又惊讶,还有点紧张,现在一听到在喊他,眼睛微微地亮着,乖乖走了过来,问道:“前辈唤我有何事?”

  离得近了,常锦煜就越发觉得聂秋长得确实漂亮,和那尊神态漠然的神像不同,他的眉梢眼角都沾染了红尘的烟火,却不显庸俗,尤其是站在方岐生的身侧时,虽然没有太明显,但是他的身子会不由自主地偏过去,神态也更加温软,咬字放得缓,是藏不住的亲近。

  他又看了方岐生一眼,方岐生似乎也没注意到聂秋无意之间的接近,倒不如说他早就习惯了,所以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劲,聂秋走过来,这位年轻的剑客就收敛了神色,侧眸去看身旁的人,薄唇抿成一条线,嘴角没有什么弧度,身上的冷意却像是被春风吹融一般散了。

  简直不像是才认识了几个月的人,更像是相处了好几年才养出来的默契。

  常锦煜从来也没想过要对徒弟的喜好做出什么评价,断袖就断袖了,他不赞成,也不反对,总之方岐生觉得适合就行,他完全无所谓。

  唯一有点好笑的是,常灯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估计能气得活过来。

  见到这两个人的反应,常锦煜心里有了底,说道:“我大致知晓你们之间的事情了,聂秋,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以后,你们若是举办婚宴,给我递帖子,我会来的。”

  这简直比张双璧认可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容易,前者纠结了好几天,又有张蕊在旁推波助澜,这才勉勉强强说服了自己,而说服常锦煜反倒是最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聂秋明显松了口气,也没有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了,抬手抱拳,说道:“多谢前辈——”

  话还没说完,常锦煜就瞥见他袖中的铜铃,边缘泛红,像肆意生长的树枝,上面纹着一个“步”字,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并不妨碍常锦煜在那一瞬间就想清楚了这铜铃的来源。常锦煜其实都没仔细听聂秋到底说了什么,无非是些感谢的话,他等聂秋说完之后,摆了摆手,将一旁等着的黄盛也叫了过来,不再和他们扯家长里短的事情,单刀直入,开口说道:“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那我们现在就说点更严肃的话题。你们能来到这里,想必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这象征着什么,凡人视线不可触的阴影中藏了多少秘密吧。”

  见他们三个人点头,常锦煜的目光依次扫过他们,说道:“我现在要问你们一些问题。”

  “黄盛,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进来的?”

  黄盛答:“你取走了神像底下的鹿角面具,以面具为钥匙,进入了玄圃堂。”

  常锦煜点点头,又问道:“岐生,你是从谁口中知晓我的踪迹?又是如何进来的?”

  方岐生答:“我从镇峨王口中知晓你在失踪前曾与他把酒共饮,和他说了一些关于‘昆仑’的事情,虽然他不太相信,却还是记得你当时说的话,是他将你的踪迹告诉我们的。至于我们是如何进来的,你得问问聂秋了,是他的血流进石柱的凹陷中,玄圃的门才得以打开。”

  常锦煜想,他猜得没有错,聂秋的身份果然不简单,能与覆灭已久的步家扯上关系,白玄神君的神像又与他的相貌如出一辙,种种迹象都表明,聂秋是密切接触这方面的东西的。

  而且,聂秋没有隐瞒,黄盛和方岐生都知道,所以常锦煜暂时能够放下戒心。

  “那么,聂秋。”常锦煜有意放缓了声音,凝视聂秋的眼睛,问道,“为何你会与神像的相貌完全一样,为何你的血可以开启昆仑,为何你的手腕上有步家的铜铃,你能回答我吗?”

  聂秋沉思片刻,没有过多犹豫,回答道:“我无法回答前两个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步家并没有完全倾覆,我现在暂时替他们保管这枚铜铃。”

  他顿了顿,为了取得常锦煜的信任,又说道:“前辈应该知晓,仙凡有别,本不应该互通,这世上法则千千万,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我是知道一些线索的,只不过,我一直无法说出口,因为我不能越过这条线……前辈在这里滞留许久,能告诉我这里是否安全吗?”

  “你是在担心天道,还是在担心神仙?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里是安全的。” 常锦煜笑了一声,双手抱胸,说道,“这里是仙冢,埋藏神仙的陵墓,所谓的玄圃神君,白玄,早已陨落,我没有亲眼见到他的遗体,如果你心生怀疑,我等会儿可以用事实来印证这一点。”

  “还有,这里并不是有去无回的深渊,我其实知道玄圃堂的出口在哪里。”他继续说道,“至于我为什么迟迟不离开,聂秋,我认为你所掌握的线索中,就有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