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贝迪尔说的那样。

  莱安并不惧怕死亡。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回归虫神怀抱时的场景, 尸横遍野的战场是最佳场所,死因或许是受伤、或许是发情期、或许是精神力暴|乱……

  莱安从前并不在乎这些,现在却觉得后两者实在狼狈。

  发情期和精神力失控的双重丑态叠加, 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雄虫的眼中。

  尽管意识迷蒙, 莱安依旧下意识害怕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恐惧或者厌恶等一系列负面的情绪。

  雄虫的眼底确实发沉,带着极致的狠戾和危险, 却并非出于厌恶。

  莱安被欲|望支配着的理智不允许他解读出里面复杂的情绪,但他的躯体开始不自觉的发颤, 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害怕还是兴奋。

  熟悉的雨潮气息带着微苦,唤醒了他的理智, 却也让他更难以承受雄虫的给予。

  他的身体支离破碎,他的精神千疮百孔, 死亡和他如影随形,雄虫却拉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心脏,说着那些动听的、浪漫的结局。

  莱安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动。

  他不知道近在咫尺的雄虫有没有听到他心如擂鼓。

  事实上, 莱安曾无数次想过要怎么带谢辞离开。

  注射药剂不会给他带来痛苦,但莱安不确定自己精神力暴|乱时还有没有这个理智。

  割断喉腔或穿透心脏可以很快,但很痛苦, 而且雄虫喜欢干净, 血迹会弄脏他的衣服。

  莱安想过无数种方案,却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

  这是不对的, 雌虫怎么可以杀害雄虫?他怎么能伤害谢辞?

  疯狂和克制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撕扯着他的心脏,带来绵密而剧烈的痛意。

  莱安知道自己应该远离, 但他既不想让位, 又不想任由自己失去理智。

  抑制环是伪善者的枷锁。

  能够时刻提醒他。

  冷静、克制。

  但这岌岌可危的平衡被谢辞轻易打破了。

  莱安的手掌紧紧地贴在他胸口, 试图感受清楚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放松掌心, 另一只手却已经攥出了血痕。

  “……只要把手伸到这里, 用一点力气,我就能一直陪着你了。”谢辞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表情引诱,语气蛊惑。

  莱安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他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有没有露出马脚,脑海跟随着雄虫的声音开始想象……

  只要现在用一点力气,滚烫的血就会喷涌而出,浇在他手上,猩红的血滴或许会溅到雄虫漂亮的眉眼间,衬得他的脸更加雪白。

  他或许生理性地落泪,或许会觉得恐惧,或许会开始厌恶,但最终总会平静下来。

  但他的身体将从炙热变得冰冷,再也不会冲他笑,再也不会抬手揽住他的腰,再也不会把他压在墙上像撕咬一样亲吻。

  他会像所有死在战场上的军雌一样,腐烂、消失。

  绵密的痛意包裹住心脏,然后往四肢蔓延,身体依旧因为发情期而滚烫,莫名的冷意却已经浸透他的骨缝,让他的身体莫名发颤。

  莱安从不知道,死亡居然如此令人恐惧。

  他抽回自己的手,在雄虫的逼问下,抖着唇吐出一个“不”字,然后被折磨的眼底含雾,唇色艳红。

  但看着谢辞向来懒散倦怠的脸上被怒火晕出漂亮的绯红色,莱安的心底又不可遏制地漫上来一股快乐的情绪。

  看,他们是如此的般配,就连浪漫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A-827星球昼夜轮番交替,狭窄的驾驶舱水雾弥漫,甜腻的信息素和雨潮的气息彼此交融,粘稠又浓厚。

  莱安失神的仰躺在驾驶座上,从雄虫身影的间隙里看到了屏幕上的时间。

  第三天。

  剩下的时间还很长。

  *

  一缕光顺着监视器透进了驾驶舱的屏幕,打在了金发雌虫泛着红晕的脸颊上。

  他眉梢微动,下意识把脸往身侧的雄虫怀里埋了埋。

  过了数秒之后,莱安骤然清醒过来,他猛地睁大眼睛,看向侧躺在驾驶位上的谢辞。

  雄虫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他身边,脸上因为驾驶舱内偏高的温度晕着漂亮的绯红,浓黑纤长的眼睫微敛,在眼帘下打上了一圈浅浅的阴影。

  “……”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他在精神力失控的情况下给自己虚构出来的场景?

  莱安思绪混杂,所有的困惑裹缠在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

  ——他之前带队的军雌到底怎么回事、贝迪尔怎么会把谢辞带来边境、雄虫又怎么知道自己……

  他随之又想起自己之前在雄虫面前露出了各种丢脸的反应,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耳廓却漫上了一层羞耻的红晕。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莱安到底还是先压下了纷乱的心思。

  他轻呼了一口气,小心地支起身子,把自己的胳膊和腿从雄虫的腰间抽了出来,然后打量了自己一眼。

  原本略微浮动的金色虫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被压了回去,皮肤上只留下了一点斑驳的红痕。

  腰腹和大腿至今都略有不适,以雌虫强悍的恢复力来看,他们之前估计折腾了挺长时间。

  驾驶舱内功能齐全,空间虽然不大,但也放置了不少生活用品,莱安勉强打理了一下自己,然后翻出一块干净的毛巾给谢辞擦身体。

  湿热的毛巾擦过白皙的皮肤,留下了一片蒸腾的水汽。

  但很快,莱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松开阻隔的布料将手探过去,指尖却骤然接触到了一片滚烫的皮肤。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雄虫的体温直接飙升了好几度。

  感知到这一点后,莱安原本泛红的脸色蓦然沉凝。

  他紧蹙着眉抬手拍了拍谢辞的肩膀,试图把他喊醒,“雄主……雄主?谢辞!”

  手下的皮肤滚烫,像是连血液都要沸腾了,雄虫却依旧阖着眼帘昏迷不醒。

  这不像是普通的发烧。

  莱安唇线紧绷,匆匆在旁边的一个小医疗箱里翻出几针退烧剂,注射到了雄虫的手臂上。

  透明的液体顺着推力逐渐被推进血管,从针口滚出来的血滴映在他的眼底,衬得他的眸光越发深邃。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其他军雌已经被接走,贝迪尔迟迟没来第二趟,多半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手脚。

  驾驶舱里空间有限,他只带了几针退烧剂,如果药效褪去谢辞的体温还在往上升,会非常危险,他必须尽快找到医院或医生。

  莱安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他很快清点了一下驾驶舱内的东西,然后提着两个箱子抱起雄虫往星舰停留的方向飞去。

  雄虫满脸潮红的靠在他怀里,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莱安的喉结处,让他处于虚弱期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抖了一下。

  漂亮的金色翅翼在空中微微一晃,又很快稳住身形。

  星舰离他们的置不算近,原本以机甲的速度只需要半个星时,但莱安没时间修机甲,身体又受到了虚弱期的影响,速度慢了不少,快一个星时才到。

  他落到舱门前,匆匆打开门往驾驶室赶。

  散发着银白光感的内壁亮起一盏盏小银灯,将本就是冷色的室内衬得更加寒凉。

  他本就有些僵冷的身体在这样的环境中几乎快要麻木。

  但紧贴在胸前的躯体却依旧是滚烫的、炙热的——退烧剂的药效似乎并没有被充分激发出来。

  莱安把手里的两个箱子放到旁边,然后小心地把谢辞放到一个小沙发上。

  这才匆匆定位好地点,启动了星舰。

  那个小沙发只是驾驶室一个休息的地方,并不宽敞,躺起来也不怎么舒服,莱安又确认了一遍星舰的行进路线,然后匆匆去自己的休息室拖了一张床过来。

  星舰上只有他们两个,他不得不留在驾驶室随时应对突发情况,但把谢辞放到自己的房间他又不放心,只能出此下策。

  莱安把谢辞从小沙发转移到床上,感觉到温度似乎又有回升的迹象,蹙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角,又打了一剂退烧针。

  雄虫的嘴唇已经被烧到干裂,莱安怕他脱水,想给他喂点水,但谢辞的牙齿却咬得很紧,他哄了半天都没把水喂进去。

  莱安无计可施,只能自己灌了一口,俯身撬开他的牙关,给他渡了进去。

  口腔的温度滚烫,干涩的唇瓣被水浸湿,逐渐变得柔软起来。

  发|情期的余韵未过,莱安按在床上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床单,隐约想起了之前他也是这么抓着驾驶座的垫子,朝雄虫哭泣求饶的。

  星舰速度很快,一路朝设定的方向急速驶去,莱安虽然常年在边境做任务,但每次星舰航行的路线都不尽相同,他只能根据屏幕上捕捉到的外界情况及时调整,防止一头扎进危险区域。

  在经过一片会让信号紊乱的区域后,随身携带的光脑发出了很轻的“滴滴”声,显然已经恢复了正常。

  莱安迅速点开通讯列表往下翻,翻到一个名为【K】的备注时,手指微顿,将通讯拨了出去。

  “你居然没死?”通讯很快就被接通了,光脑里传来一道冷漠的机械音。

  莱安现在没心思和他聊自己死没死,他直接道:

  “我三个星时后到凯撒波,帮我找个停星舰的地方,再找个厉害点的医生……”说罢,又补充道,“嘴严的。”

  机械音没有多问,“知道了,等会儿把坐标发你。你还剩两个条件……”

  他话没说完,莱安就已经“啪”地挂断了通讯。

  作者有话说:

  啊抱歉抱歉,更新的时候才发现昨天忘记挂请假条了。上一章改了十多次,把我改萎【靡不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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