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剩世:波澜微生>第23章

  微生时一直不吭声,乘意也有些不知所措,“我反思,我不该...”至于不该什么,乘意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

  “没什么不该,你来江南是游山玩水,结交会友的,与我不同。”微生时这样说心里便有怒意,他当初就想独自下江南,早日解决眼下的事情,可现在乘意偏偏又请朝廷在他身上加了个担子,实在不爽。

  “没错,我就是来交狗肉朋友的,我一点也不想管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就是,反正你从来也不听我的意见。”乘意说到这里,也是怨气颇深,一直以来他对微生时的照顾可以说是卑躬屈膝,随叫随到,而在这陌生的江南要凭空找一个人,不借助外人的力量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乘意认为他认识越多的人,得到的信息也会越多,即使不是每个人都是有用的,可是谁也不能判定谁是有用的。而微生时更倾向于先去确定一个人的价值,再决定是否结交。

  乘意说完那一番话,快步走了,留下微生时一人在黑夜中站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不紧不慢地走了回去。

  

 

  、坠入廿四河

 

  微生时回来时,乘意已经紧闭房门,在听到微生时关门声后,乘意熄了灯躺在床上,极其烦躁,他觉得自己还挺委屈的,千里迢迢来到中央帝国为他,又舟车劳顿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江南也是为他,挡了无数的刀子,想了无数的办法让他接纳自己,如今不过稍稍饮了些酒,吃了些肉,谈了些天......总之稍稍放纵了些,那之前的好便全都抹掉了。虽然越想越气不过,但后悔的情绪也在悄然滋长,微生那样别扭的性子,明天要道歉的还是自己。

  微生时独自走了一路直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都是面无表情。然而面无表情不代表心无波澜,他这半年以来放肆惯了,不管做什么乘意总是站在他身后,一切麻烦事,破事的善后都是乘意悄悄做了,他也知道,只是他习以为常了,他忘了,喜欢乘意这件事一直是他单方面的事,而乘意也许只是拿他作朋友,又因为救命之恩,总是对他多加维护。这一点让他产生了错觉,让他恃宠而骄,让他忘了乘意是个随时就可以消失的人。

  一个黑屋子,两个清醒人,还有无数理不清的,缠绕在一起的过往。谁也看不见那颗眼角滑落的泪滴,渗进松软的锦被里,查无踪迹。

  这滴泪的到来事隔经年,从与世隔绝的崖底离开后,经年的孤独与无助,经年黑夜中的无声无眠,经年独自应付的洪水猛兽,经年承受的不可承受之重,经年之后得而复失的惴惴不安......

  都在这滴眼泪里化解开来,飘散在半空中,如阴云密布压在微生的梦境中,难以沉睡,难以清醒。

  清晨,梦境中的阴云飘到了现实里,空气中飘着细不可见的雨丝,明家的两姐弟也早早地出动了。明璍一袭鹅黄的百褶仙群,一把白色水墨画卷印着的油纸伞,朝着月下山庄出发。

  明琓也早早起身习剑,一身干练,在周隐传话之后,拿了把大伞在府门处静候。

  微生时也很早的清醒,在脑海里理了一遍今日事务,毫不留恋地离开床褥,带着一身清爽坚定的气息,力量满满地出门去了。

  明琓远远看见微生孤身一人走来,没有一个侍卫,甚至没有一把伞,比起初见时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今日好像突然多了一股振作入世的强硬气势。

  因为平羌完完全全负责找人的任务,而乘意又一直待在他身边,所以他也一直没意识到自己身边缺了一个侍卫,不过今天的明琓很恰巧地替补了这个位置。

  明琓利落地行礼,简单地问候,跟在乘意之后上了马车,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雾蒙蒙的雨帘掩去马车渐行渐远的踪迹。

  乘意在微生时关门离去时,就有感应似的清醒过来,只是他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动作,过了些时候,见野望进来,才懒洋洋地从床上挪到了坐榻上,依旧提不起精神,只是打开了窗户,撑着脑袋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和渐起的风。

  另一边,明璍已经提着裙摆到了月下山庄,时辰尚早,庄园里除了忙碌的匠人,还未迎来任何一位客人,明璍轻车熟路地走进曲折回环的葡萄廊,廊下尽头,山庄的主人一袭红装,白色的貂裘遮住大半个身子。

  “月公子?”明璍提着小竹篮,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遥遥隔着好几步的距离。

  月西楼闻声坐起,裘衣滑落到膝盖上,看着来人,一张精致地无可挑剔的脸和同样的清冽,一阵恍惚,“明小姐又来了,不知道你是被这里的葡萄勾了胃,还是被这里的庄主勾了心呢?日日来此。”月西楼还是同样的招蜂引蝶,口头得意。

  “府上贵客很是喜欢,不过你这幅样子小心我日后告诉你的梨花姑娘。”明璍脑海中浮现出微生时那张平静的面庞,和面前倾国倾城的月西楼比较起来,也不逊色。明璍虽然交友广泛,但平日最忌月西楼这样油嘴滑舌的公子哥,不过初次见面,机缘之下就交了底,相处起来也是十分轻松。

  “你若是能找到,我随便你怎么说......”月西楼收起膝上的裘衣,倒了杯茶给明璍。

  “我可是一直帮你打听的,不过按你所说那样美貌又气度不凡的女子,如果真的在江南,应该不会找了这些日子仍然杳无音信。”明璍把竹篮轻轻地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那看来是不在江南了,江北也没有,难不成戈壁也能养出那样的美人?”月西楼咕咕囔囔,思考着下一站该往何方。

  “你该不会昨晚在这躺了一夜吧,找人这件事,要随缘,你也不要太过勉强。”

  “我不勉强,就要有人来勉强我了啊。”月西楼揪了三个葡萄又躺回靠椅。

  明璍瞪了他一眼,整个庄子的葡萄,偏偏摘她的葡萄,“不如你回到初遇的地方,守株待兔。”

  雨越下越大了,明璍被困在山庄里,陪着月西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马车行至念泗桥边停了下来,此时的天气已经不能不撑伞了,明琓撑起马车上他带来的唯一一把伞,向马车上的乘意伸出手,整个雨伞都倾向马车上的微生时。

  微生时扶着明琓的胳膊跳进伞里,并未淋到太多。

  “这就是念泗桥?”廿四河上念泗桥,微生时站在河边无念无思。

  “是,这就是需要重新设计的桥,现在已经没有人走这座桥了。”明琓站在微生时身边稍微偏后的地方,一身黑衣与微生一袭雾蓝隐隐融在这将至的风雨之下,只有一把橙明的伞十分显著地稳稳罩住二人。

  “上去看看吧。”微生时踏出一步,明琓手中的伞也跟着他往前移动,然而另一只手还是非常理性地拦住了微生时。

  “这座桥随时都可能倒塌,沉入乱流中,何况风雨越来越大了。”明琓长在江南,水性极好,但此中的风险实在无法预估。

  “就是因为这样的天气,乘船更危险,雨季将至,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还是尽早解决吧。你放心吧,我水性还不错。”微生时也知道这是个不理智的举动,他往日并不会做出这样不稳妥的事,今日,说是赌气也好,说是急于求成也好,说是恪尽职守也好,说是不愿无功而返也好,都有。

  明琓没有再阻拦,只是默默地撑伞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