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 互相伤害啊！
李流光脑海中没来由地蹦出这么一个念头，甚至想向自家的便宜舅舅扔一个表情包。
眼前的场景对他来讲十分熟悉。记忆里，国公府每逢全家人聚一起, 他的堂表兄弟们都逃不过这一出。
“来, 祖父考考你！”
“来，大伯二叔三叔考考你！”
“来，舅舅考考你！”
过去李流光是傻子，没人会考他, 他得以在一旁看的欢乐。如今他自己是当事人，体验就不是那么愉悦了。当然, 作为后世纵横考海, 千军万马杀出来的胜利者，李流光对于考试也并不怎么畏惧。然考试和考试不同, 你现在让他做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说不定还能混个及格，但对于术士那一套他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虽然范老先生认定他是一名高阶术士，但李流光自家知道自己事。他对圣域、对术士的了解全凭猜测, 根本做不得准。甚至因为范老先生先入为主的缘故, 他即便心中对圣域、术士好奇无比, 却也只能忍着不能问，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作为一名货真价实高阶术士的舅舅开口要考他, 李流光只能是一头雾水, 不知自己会面对什么。
不过好在有光就有暗, 有考试自然就有作弊。从古早的打小抄到现代流行的无线电子作弊, 作弊的历史是源远流长。李流光过去不能说经验丰富，但也绝非从未作弊过的乖宝宝。他面上做无畏状，手指却是飞快搓着戒指，将顺利过关的希望寄托在了客服先生身上。
“您好，客服3387459号为你服务，请问代理人您有什么需求？”
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客服先生巨大的扑克脸出现。公正地说，客服先生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敬业这方面却是无可指摘。李流光一心二用之余不忘给客服先生点了个赞，一边凝神听舅舅说话，一边略作矜持地向客服先生寻求着帮助。
“我即将面临一场考核，大概会同圣域研究相关，我希望能得到客服先生的帮助。当然……”他故意停顿了下，“如果客服先生不擅长相关方面，可以无视我说的。”
很简单的激将法，对客服先生却十分管用。作为一个习惯高高在上，用观察土著猴子的眼神观察这颗星球的星盟客服，他是万万不愿意承认自个在面对一级文明的考核时居然还有不擅长的东西。
巨大的扑克脸微微抬起，满是显而易见的高傲。客服先生提高了声音：“我接受代理人阁下的请求。顺便说一句我可是毕业于星盟第十七宇宙银河星域第十五高等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没有什么可以难住我的。尤其是这种落后的，只有一级文明的知识水准的考核。”
客服先生重点强调了自己“优秀毕业生”的荣誉，李流光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客服先生毕业的院校上——星盟第十七宇宙银河星域第十五高等学院。短短十几个字，透露的信息量巨大。
他本想多问几句，可惜现在的时机并不适合。好在他最初的目的达到，客服先生对于即将的考核显然十分自信，并忘记了一贯收取费用的做法。当然，这个过程中李流光自然地忽略了客服先生提到一级文明时傲慢的语气，和两人曾探讨过得圣域文明发展水平。
他转念的功夫，程彦中已经含笑道：“舅舅不清楚小七的学习经历，小七自己来说说擅长什么？”
从本心说，李流光很想表示他只擅长吃喝玩乐。但考虑到要给舅舅留个好印象，他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略微思索一番做乖学生状：“之前浑浑噩噩学的比较杂，倒是到了草原后接触的动力机械和化学方面的东西比较多。”
范老先生的蒸汽机属于动力机械，姚济的甘油实验自然是化学方面了。这一点李流光倒不是信口胡说，而是这段时间真的了解不少。尤其是星盟兑换的那本《化学入门》更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里面的知识对于星盟来说属于入门，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相当于研究生水准了。熟练背下整本书的李流光自然能不谦虚地说一句擅长。当然术士作为一个不科学的存在不能以常理看待，否则他也没必要求助客服先生了。
他话音落下，程彦中再次笑了起来。
“巧了，我的研究方向正好是动力机械。至于化学……”程彦中似无意看了沈倾墨一眼，“我曾有位好友极为擅长，我也跟着掌握了一些。倒是没想到小七也对这些方面感兴趣。”
李流光：“……”
程彦中对于李流光跟他的兴趣爱好重合十分欣喜，在动力机械和化学两方面斟酌一二，含笑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小七你从协会买了一批酸说是要做实验，咱们就说说这些酸吧。你了解多少？”
一道送分题！
李流光轻轻松了口气，对于术士的行为模式又多了一份把握。答案在他口中转了圈，他没有立刻回答，理直气壮把问题踢给了客服先生。毕竟他知道，客服先生却不知道他知道。而客服先生知道他知道的那些，还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这些话看着绕口，其实只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在不同人面前维持的人设不同。
和在范老先生、霍林河众人甚至舅舅面前的渊博术士形象不同，在客服先生眼中，他只是一个好运的、掌握知识贫瘠落后的、还算有点小聪明的偏远土著星球代理人。他或许通过星盟和范老先生了解到一些超越一级文明的知识，但在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下，他最多知道点皮毛，不应该懂太多。
两种矛盾的人设需要不同的演技，李流光轻松之余决定依着计划求助客服先生。毕竟他需要客服先生维持着过往印象，以免发现什么端倪。
面上做出一副思索状，李流光安稳坐在舅舅对面，跟客服先生复述了一遍问题，并把从皇家术士协会购买的几种酸推到了范老先生头上。
如他所想，客服先生对此并没有怀疑，显然客服先生已经接受了圣域这个不科学存在的事实。下一秒，标准如教科书的回答被客服先生平板地念了出来。
酸，在星盟中是十分常见的一种化合物，不管其他文明定义的称呼是什么，其本质并不会变。依着李流光接触过的那本《化学入门》所在的三级文明给出的定义来说，酸是指在水溶液中电离时产生的阳离子都是氢离子的化合物。分为无机酸和有机酸。而李流光从皇家术士协会购买的硫酸、硝酸、盐酸都属于无机酸。再具体一些，硫酸和硝酸为含氧酸，盐酸是无氧酸……
不知客服先生如何理解的这场考核，他的答案冗长而全面。显然客服先生已经意识到代理人要隐瞒星盟的存在，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知识渊博的术士是十分有必要的。而他则需要帮助巩固代理人阁下博识的形象，避免穿帮的难堪及可能造成的危险后果。
当然，作为一名合格的星盟客服，客服先生时时不忘正业。哪怕在这种情况下都要见缝插针提点李流光：“以上就是代理人需要记住的一些知识点。容我提醒代理人阁下，关于常见的几种无机酸的相关知识在星盟只能算是基础，后续的研究还有很多。我记得代理人阁下前段时间兑换了一本《化学入门》，我建议代理人阁下继续购入同一文明的《基础化学》，进一步加深相关知识的了解和掌握。”
“……”
李流光无语同客服先生对视一眼，自动忽略了客服先生拓展业绩的行为，简单感谢客服先生后掐断了链接。这是出于谨慎，也是对自己**的保护。他并不希望客服先生太过了解他的生活。
没有了客服先生在一旁，李流光可以发挥地更多。他保持思索状，结合自个前世的知识和客服先生讲的要点，将购买的几种酸的特性讲了一遍。
程彦中听得仔细，满意地问：“小七买这些酸打算作什么实验？”
李流光没有多想，很快道：“硝化甘油，舅舅您知道……”
硝化甘油的生成不是什么复杂的研究，只需要一个念头和动手实验就能得到切实成果。如果皇家术士协会这些年真的有范世杰说的那样对酸研究深入，那么在数以千计的术士包括术士学徒中只要有一个突发奇想将硝酸和硫酸拿来处理甘油，硝化甘油有很大几率已经出现。即便没有，相信舅舅也很快能明白其中的原理。
“等一下。”
然不等李流光说完，程彦中突然出言打断。他原本神色轻松地半靠在矮榻上，此时却是突兀坐起，整个人身体前倾，视线从李流光落在沈倾墨身上，深深地看着他问：“硝化甘油？这是圣人的意思？”
“什么？”
沈倾墨被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他正听得云里雾里，犹如听天书般不知李流光所云。不想程彦中突然朝他发问，下意识反问一句。
程彦中紧紧盯着他，片刻后若有所思移开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李流光身上。
“小七从哪里知道的硝化甘油？”
这个问题……李流光从舅舅的反应中看出某些端倪。莫非硝化甘油是什么禁忌？可这和圣人又有什么关系？他神色疑惑地同沈倾墨交换了一个眼神，迟疑地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两人的小动作落在程彦中眼中，他脸上的神色重新变得轻松，轻声笑了起来：“有点问题，不过小七和五郎知道也不打紧。如果舅舅没有猜错，小七说的硝化甘油，是需要拿硝酸和硫酸同甘油反应制成吧？”
李流光点点头。
程彦中意有所指道：“那小七可知道在圣域有统计的研究中并没有硝化甘油的记录。”
没有！
李流光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舅舅是什么意思。是说术士还未研制出硝化甘油吗？那舅舅是怎么知道的？而且硝化甘油这个熟悉的称呼若不是来自圣域，又会是来自哪里？
他明明白白把疑惑写在了脸上，忍不住问：“莫非硝化甘油是什么禁忌？”
“小七这样想也没错。”程彦中轻轻颌首，“硝化甘油发现于18年前，是我一位好友的成果。不过她并没有发表这个成果，而是将其留给了圣人。时至今日，也只有圣人同个别协会高层才知道硝化甘油的存在。舅舅也是因为跟发现者走的近才知道。现在……”他轻声道：“小七能告诉舅舅是从哪里知道的硝化甘油了吧？”
原来如此。
李流光没想到硝化甘油还真是禁忌，不过也说得过去。在后世，硝化甘油是各类炸药的基础，战场大杀器之一。圣人既然跟圣域不对付，自己手中留点底牌也属正常。至于硝化甘油的发明者，也不知跟范老先生提到的十几二十年前那名横空出世的天才术士是否同一人。听舅舅的意思，硝化甘油这个名字应该是发明者自己命名的。李流光莫名想到了沈倾墨提到的那些化学公式，某个猜测在心底盘旋，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压下现在探究的念头，把硝化甘油的来历推到了莫须有的老师身上。
“老师？”
程彦中微微皱眉。最初他以为是沈倾墨告诉了李流光硝化甘油的存在，但两人的反应让他意识到猜测错误。同时也让他满意地松了口气。小七是他妹妹的孩子，他不能容忍小七成为圣人的棋子之一。如果小七和五郎流落草原都是圣人布局的话，那他说什么都要把小七带在身边，直到这边的战事结束。
幸好……程彦中看着沈倾墨想到了卢绮娘，那个风光霁月、胜过世上绝大多数男人的女子所留下的孩子，像她更胜过像圣人。似想到了什么，他脸上闪过一抹温柔，耐心地询问李流光：“小七对你的老师知道多少？”
说一个谎便要再编造一百个谎来圆，李流光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好在他猜到舅舅一定会问及自个的老师，对此早有准备。熟练地将忽悠祖父的那一套拎出来否认三联，不清楚、不了解、不常见。不仅回答了舅舅的问题，还避免了虚构一个形象可能产生的后续问题。
万一真有一个人跟他描述的长得一样怎么办？
他回答的轻松，程彦中却是满怀疑虑，猜测起这个人的身份。
能治好小七的傻病，又知道硝化甘油的存在，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