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龙绡拭青锋>第22章 爱情令人难过

  京城至临邺路途遥远,满打满算得走大半月,左右十一月中旬才上任,萧玖与钟朔并不着急。

  车队晃晃悠悠出了燕京,萧玖闭目养神,钟朔有些坐不住。

  惜文在外面敲了敲马车壁,萧玖睁眼,探出身去,接过了一个什么,又很快坐回原地,手里捧了个白玉小花盆。

  萧玖把花盆交给钟朔,钟朔伸手接了,因是玉做的,他小心的捧在掌心上。

  萧玖咳了声,道:“原是说好同你去看芫花的,因着我与皇帝闹了一场,出宫匆忙,未曾去看,是我的疏忽,我特意让惜文去找了前几年留下来的种子,种了下来,便在这个盆里了。”

  钟朔更小心地托着那个花盆了。

  萧玖道:“这盆子花你便替我养着罢,等它开花再换个大的盆子。”

  钟朔道:“是,殿下,臣会好好养着的,只是芫花有毒,倒是不能养在屋子里,可惜了。”

  萧玖并不在意,“待它开花,挪出去也就罢了,并不是什么娇贵东西,好养活的。”

  钟朔慢慢把小花盆放在桌子上,动作里满是珍惜,他笑道:“这是臣养过最娇贵的。”

  他无意识一句话,倒是让萧玖脸红了,萧玖含糊一句,“嗯,你喜欢就好。”

  接下来几日,虽然还没发芽,可小芫芫已经挤掉原配,获得了驸马独一无二的宠爱。

  钟朔细细问了惜文怎么看护芫花种子,每日仔细看着,生怕碰着磕着,芫花喜温暖,钟朔上下马车都要把帘子拉好,生怕受凉影响发芽。

  萧玖看在眼里,酸在心里,终于忍不住了,才阴阳怪气道:“来年三月才发芽的花,这样精心做什么?给它个白玉盆子也算是抬举它。”

  钟朔笑道:“殿下此言差矣,从皇宫到临邺,人都有不适,更不必说花草,这样小心些,以后才能长得好呢。”

  萧玖道:“那你便整日里捧着这个小破盆子,忘了自己的职责?”

  钟朔疑问:“可是需要臣出去守卫?”

  萧玖道:“不,你可还记得自己是雍穆帝姬的驸马?你把本宫放在哪里?作为驸马的职责便是好好照料本宫。”

  钟朔简直委屈,“殿下,先不说您并不是帝姬,只说这几日臣何处照料的不好了?”

  萧玖故意扭捏,“那也没那个破种子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纳了个妾在车上。”

  钟朔已经不想同他理论了,萧玖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他干脆把小盆子放下,耐心道:“好,那先交给惜文照看两日,臣专心伺候着殿下?”

  萧玖又大方道:“那倒不用,只是提醒你为人夫君的责任,莫要因小失大罢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钟朔道:“是,谢殿下教导。”

  萧玖干脆扔了本书给他,让他给自己念书,钟朔接过一看,发现是本佛经……

  “夫宗极绝于称谓。贤圣以之冲默。玄旨非言不传……”

  这样又念了两日佛经,钟朔已参透了人生之理,只差剃度为僧便可大展宏图,一代圣僧指日可待,这时,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敢问殿下,这仿佛不是去临邺的路?我们可是还要去什么地方?”

  萧玖幽幽道:“你这样,便是被我拐了都不知道。”

  钟朔无意识道:“跟着殿下,自然是放心的,不过此行是要下江南?”

  这话说得萧玖心里熨帖,他道:“是了,我们绕道扬州,逗留两日再走水路去临邺。”

  钟朔道:“可是原定的路线有何不妥?”

  萧玖道:“我刚害了庄静,沈贵妃心中不忿,定然要做些什么,她近日在宫中风平浪静,沈昱倒是有些动作,原定的路线并不安生,所以临时改了这条道,皇帝并不知。”

  原来如此,他们现下自然是得远离麻烦,走这条清静些。

  萧玖又道:“我自小在宫中长大,扬州风光只有耳闻并无亲见,好奇得很,多留几天也可。”

  果然……

  钟朔自然没有异议,二分明月城,他也是有些向往。

  两人一路安稳到了扬州。

  扬州无人识得萧玖,他便光明正大换了男装同钟朔下车。

  松竹早他们一步,已安排好了住处,是扬州城中一处雅致的园子。

  萧玖一边走一边看,园子中竹林幽径,流水潺潺,秀气的景致与京中大气雍容的装饰很是不同,萧玖很是满意,钟朔也大开眼界。

  扬州气候湿润多水,一路走来,人都是白皙精致的,狭长的小船游走在河中,小桥流水,青砖碧瓦,意境甚美。

  只是萧玖这样凌厉的美人大约是不同与此处的温婉,他走在钟朔身侧,竟平添一抹桑梓之感,叫钟朔心安。

  一队人安顿下来后,萧玖便拉了钟朔同他出去逛,两人只带了松竹与惜文。

  萧玖照着城中公子的装束,执折扇,佩玉扣,龙绡作衫,玉簪束发,眉眼肃穆却带风流,眼尾上挑,眼波流转之间,好一个潇洒公子。而反观钟朔,他便朴素得多,还是平日装扮,只是被萧玖换了身衣袍,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地用冠束起,虽年轻些,也带着一股子久经沙场的沉稳,二人站到一处,仍是一对璧人。

  便是惜文也只能承认,配得上她家殿下的,只有钟朔。

  扬州对于男子相恋之事非常宽容,也有人家纳男妾,续娶男子的,是以街上行人看到萧玖与钟朔这样出众的两个人并肩而行,都各自心照不宣,也有投来好奇的目光的,多是看萧玖的容貌。

  一路走走停停,寻着城中最好的酒楼而去,萧玖看着街上热闹之景,听着自己听不太懂的江淮官话,笑道:“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果然不负盛名。”

  钟朔也道:“是了,此处风情,与京城大有不同,是个赋闲的好去处。”

  他不过随口感叹,萧玖却上了心,琢磨了一路,待两人在酒楼雅间坐下时,萧玖看了看窗外的运河,笑着问钟朔:“北宁,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钟朔愣了下,他倒是真的没有想过以后,对于来日的打算,他至多计算到陪萧玖夺位,后再扶持钟家,更多的未曾考虑,也不敢考虑。

  他此生仿佛是为钟家所生,他家世代武将,他也喜习武,便上了战场,钟寒江说男子腹中当有墨水,他便刻苦读书,活了十九个年头,他一身能耐是钟家所给,注定他为钟家的荣耀奔波一生。

  钟朔斟好酒,这酒是扬州特产的五琼浆,酒液澄澈透明,成色甚好,他递给萧玖一杯,道:“臣未曾想过。”

  萧玖暗示道:“你方才说,扬州是个赋闲的好去处。”

  钟朔明白他是何用意,便道:“是啊,来日父亲致仕了可来此处安享晚年。”

  他避而不谈自己只言片语,萧玖更进一步道:“若来日事了,后继有人,你可有想过与挚爱之人来此处安享余生?”

  钟朔低眼道:“臣,并无挚爱之人。”

  萧玖不依不饶,“若来日有了呢?”

  钟朔道:“若来日有了,臣自然留在京中,风光大婚,生儿育女,为夫人挣一个诰命。”

  他语气平淡无波,却像一把刀,干干脆脆把萧玖的绮念刺得七零八落。

  萧玖勉强笑道:“是么?”

  钟朔道:“是,届时,还请殿下赐一个诰命,好叫我讨夫人欢心。”

  萧玖饮尽杯中琼浆,痛快道:“自然,你家殿下素来大方。”,钟朔若真敢停妻另娶,届时他不仅能赐诰命,还能赐死!

  钟朔面无表情,“如此,臣便先谢过殿下。”

  萧玖起身便走,“不必。”

  南方多雨,萧玖走后不久,就有细细密密的雨丝从窗外飘进屋里,落在钟朔空空的酒杯里,扎进钟朔的心里。

  他不是傻子,萧玖的心意他是明明白白的了。

  钟寒江虽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那句话终究没有说错,他为人臣子,须得自知且清醒,萧玖是要夺位的人,事成,龙登九五,至高无上,他可继续做他的臣子,一生不娶也算忠贞。事败,他便与他共赴黄泉,地下再冷也有他陪着萧玖。

  可如今,他便是疯了也不能碍萧玖前途。

  君是君,臣是臣,是他逾越,才生了这许多烦恼。

  酒壶已经空了,钟朔起身把窗关好,唤了小二来结账。

  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用京城官话道:“先头那位拿折扇的公子已结过了,公子不必再结。”

  钟朔沉默着起身,准备离开,那小二又道:“二位公子可是头一回来扬州?可是吃不惯小店的饭食?怎的一口也没动?”

  钟朔道:“贵店的菜是极好的,只是我那位友人有事先走一步,并未好好品尝。”

  小二疑道:“未曾啊,方才那位公子下楼结了账后便一直在门口站着,不是在等您么?两位客人倒是够奇怪的,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哎,公子慢点儿,小店楼梯不大结实!”

  钟朔已经冲了下去。

  扬州的雨缠缠绵绵,穿着华贵龙绡的萧玖撑了把竹青的伞,在门口的柳树下等他。见他下来才道:“这酒是有多好喝,品了这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