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晋末琐事>第19章 

  宴客厅分内外二殿,外殿中已满坐着文官武官,这些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席间也有些服侍的女倌,多像出自风尘,一个个妖妖娆娆,衣衫不整,香肩微露者居多,自然也不乏坦胸露乳者,场面既旖旎又热闹。杯碟交错,桌上尽是美味珍馐,只是无人问津,像是堂上正助兴的舞蹈,同样提不起众宾客的兴趣。

  桓玄与封尚走进殿时,有不多的人认出是他二人,停下了作乐,沉着脸望着他们,也有人相互耳语,神色都极为不善。内使引桓、封来到了内殿,示意他们在门口的屏风旁稍候,便入内禀报,不多时,内使出来,将他们请了进去。

  内殿之中更显靡费,映入眼帘的便是殿正中的一月池湾,池水不深,恰过双膝,池内有三四个着红纱、白纱的舞姬,正曼妙的摆着极其淫D的舞姿,轻纱薄如蝉翼,浸湿了紧贴在舞姬身上,显得更加诱惑。殿的一面有一组鼓乐班子,皆是颜美貌好的清倌,弹奏之余,还有不知礼数的宾客上前调戏,拉扯玩弄。另一面,则草草挂着些帘帐,风过飘动,帘后是些不相连的软塌、高凳,至于帘内之人意欲何为,桓玄实在无法想象。

  内殿正中是一高榻,上面除了歪坐着司马道子,还有两个女史伺候其饮酒吃果子,司马道子袒胸露乳,身披里衣,却头戴巾冠,面色绯红,像是已有醉态,榻边坐的皆是些谄媚之臣,桓玄二人进殿之时,正有人贴道子极近的向其说着什么,道子面带赏识的微微点着头,以示首肯。

  见二人前来,贴着道子的馋臣便略略退了几步,让出个位置给他们,桓玄封尚深施一礼,未等起身,就听见司马道子含含糊糊的道:“灵宝儿长大了,过来,让我端详端详。”

  桓玄快步上前,又施一礼道:“桓玄不恭,时至今日才来拜见,请丞相恕罪。”

  “起来罢,早就听闻你一表人才,容貌不凡,才华出众,今日一见果不虚传啊。”司马道子眼中升起了点低俗之色,让桓玄十分不自在,一时竟没有答话。

  道子便示意榻上女使为桓玄倒酒,又亲手接过酒盏,递向桓玄,道:“满饮此杯,恕你无罪。”

  桓玄接过酒盏,一口饮下,像前一翻,以示饮尽。道子大笑,“妙,妙啊,好似你父当年啊。”

  桓玄只觉得此话一出,好似惊雷,全身的汗毛都紧绷了起来,果不其然,司马道子没有给出他片刻喘息,接着道:“桓温晚年想要造反,是不是啊?”

  桓玄当时汗流浃背,跪伏在地,不敢起身,口称“不敢。”

  见此情形,内殿之中稍稍安静了些,有些人等着看笑话,有些人绷紧了根弦儿,有些人则是低声交谈,一时鼓乐声也渐渐停了下来,气氛十分微妙。

  就在这时,殿外的屏风后传来一阵轻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宣武公废昏立明,功过伊尹、霍光,他人有此议论,公心中该深知啊!”随着说话声,便走进来一人,衣着整齐,步履自然,面带浅笑。

  司马道子望着来人,转念又想到若不是桓温废了司马奕,今日朝堂之上,就不知道有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便点点头,又大笑道:“皆是玩笑罢了,灵宝儿何必拘礼,来,过来坐罢。”随手又向自己榻上拍了拍。

  桓玄久久不敢起身,依旧躬着腰,也没有到榻前,只是随封尚一拉坐到了离司马道子不远的一把椅子上。封尚见他汗如雨下,顺着脸颊向下滴着,便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肩。桓玄侧过头来,看着封尚的双眼,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

  声色之宴,入夜方散。桓玄不记得后来司马道子与来人都调侃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人游刃有余,弹指间就将自己的尴尬一扫而空,直到宴席散了,也没有向那人道谢,也竟不知那人是何来历,便问封尚:“此人是何来历?”

  “你竟然不知道他?他是谢氏玄孙,谢重谢景重啊。”封尚虽然纨绔,却对氏族之事门儿清,小道消息堪比相府。

  “谢安之孙?”桓玄又问。

  “不不不,谢安二弟之孙。”封尚答的很精准。

  桓玄心中有事,便不想坐车,拉着封尚走走,二人正缓步的在夜路上行着,一辆马车,挂着谢府的灯笼,停在二人面前,车帘一挑,下来的正是谢重。

  谢重先行向二人施礼道:“桓公子,封公子,谢重有礼了。”

  桓封二人忙回礼,桓玄更是一揖到地:“多谢刚才相助。”

  谢重笑笑道:“桓公子不必拘礼,谢某举手之劳。家师在府上可好啊?”

  桓玄心中疑惑,不知他所指何人,便道:“不知家师何人,为何在寒舍啊?”

  谢重笑的更加明媚了,摇摇头道:“桓公子居然不知,家师乃陶姜先生,现在是否还在公子府上养病?”

  桓玄先是一惊,随即笑着道:“原来是陶姜先生,先生为何是谢公子之师?”

  谢重道:“当年陶先生曾在叔父府上养病,景重不才有幸拜先生为师,教导过一年,后来先生随顾恺之将军去了扬州,便不得再见了,听闻顾将军将老师推荐至府上,老师最近可好?”

  桓玄听罢,想起来,顾参将之前确实曾说过,陶先生曾是谢安府上最尊贵的门客,且身体羸弱,闭门不出,将养了些时日,先生得以大好了,才随顾将军投身军中,后来秦军犯境,先生随谢氏双雄征战沙场,大胜而归,保边疆数年太平。既然先生曾在谢府,那么自然与谢公子有一段渊源了。但是先生体弱,自从来府上后更是日日操劳,虽然名医仙药的服侍,却始终不见好转。

  桓玄面露难色道:“陶先生在寒舍,真是委屈了,虽然日日请医问药,却不见好转,时常夜不能昧,日不能食。”

  谢重听完此言,心中愁苦难当,再收敛面上也显露出些担忧之色:“恩师还请桓公子多费心了,如今朝堂混杂,道子无德,正是英雄倍起之时,如若桓公子有心匡扶社稷,要多加小心,事事听从老师安排,谢重愿意相助公子,完成老师的愿望。”

  桓玄大惊失色,低声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谢公请暗自将养,切勿起颠覆朝堂之心,桓氏今日势单力薄,无心朝堂纷争。”

  谢重眯了眯眼,又露出恳切的神色道:“我真心与公子相交,公子莫要惊慌,且记住我今日之言,来日方长,天色不早了,我便先行告辞了。”

  桓玄与封尚拱手相送,谢重便蹬车而去,眼见着谢氏的马车走远,封尚才低声问桓玄:“谢重之言可信么?”

  桓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可尽信。谢氏门庭自谢安谢玄去世后,就一落千丈,府上门客四散,其状还不如我桓氏,况且谢氏当年主要依靠北府军才能取得淝水之战的全胜,只是后来谢氏双雄先相继去世,北府军的大权就落入了王恭将军之手,我与王恭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谢重现在邀请我们勤王,匡扶政治,怕是没有我们太多益处。”

  封尚把这中间的厉害关系颠来倒去的想了想,突然问:“他刚才曾说要你事事听从陶公的安排,而他相助陶公完成的愿望,是何道理?”

  桓玄也颇觉得话中有话,只是猜不到玄机便道:“陶先生曾言其志乃匡扶社稷,抚平战乱,安泰民生,想必与此事有关。”

  “既然如此,咱们上车罢,夜里风凉,莫要着寒啊。”封尚紧了紧衣襟,催桓玄上车。

  “封二公子何时变得如何体贴起来了?”桓玄看着他这么正经的关心自己,不由得要起鸡皮疙瘩。

  “蠢材,蠢材,若是着了风寒,后日如何去那六4阁?”封二公子所惦记,永远都只有风花雪月,从来不吃窝边草。

  “六4阁为何处?”桓玄愣了愣。

  “哎呀,珝公子处啊。”

  “???”

  “哎呀,唱馆,算命!!!”

  “无耻!”

  “怎么就无耻了?后日你不去了么?阿嚏……”

  谢氏的马车中,谢重正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无意识的轻轻在腿上点着,他盘算着今天桓玄是否会为自己所动,而老师在桓府是否隐藏的够深,会否引起桓玄的怀疑。桓氏的权势现在确实大不如前,只是在荆湘根深蒂固,想要连根拔起,确实只能如老师当年的做法,故技重施。

  桓玄此人聪敏过人,为人又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真是难以应对,要寻个办法让他躁动起来,才可以见机行事,借机除去,可是又有谁能担此大任呢?桓氏身侧都是元老重臣,世代为桓氏走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老师当年也是做小伏低,谨言慎行,处处为桓氏出谋划策,又身体有恙才能久居桓府,如果不是桓氏次次靠老师脱离困境,怕是不会全然相信老师,而如今老师身体大不如前,只能再寻个他人了。

  谢重闭上眼,思念着老师,一边接着点着腿,一边默念着:“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

  作者有话要说:  六,四放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显示,我好郁闷啊!只好写作六4了,艾玛,蓝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