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日月晕华珠贰>第21章 空之死了

  舍疏狂寅时突然醒了过来。或许是因为白天睡多了,或许是心中有事,他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安稳地睡过去。他行事向来干脆,血气一上来就想连夜回玄宫向舍九问个清楚。可转念想到在八个哥哥都已回家的现在,他一旦回去定是难再出来,因此在回去前必须先跟叶涩他们道个别,否则这样无缘无故走了也会令他们担心。

  其实也本可以留张纸条就走的,可舍九的事他实在觉得有必要当面跟叶涩说开,要不然彼此猜忌也着实难受。

  知道昨晚叶涩与水怜寒小别胜新婚,舍疏狂好不容易挨到寅末时分,再也忍不住爬起来便要去找他们,可一走出石屋才意识到他们根本没跟他说住哪个客栈。

  不管了,起都起来了,挨家挨户找呗。

  冬日天亮得晚,外面一片黢黑,舍疏狂冻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服就溜达着往城里走去。可还没走出几步,就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身后的人行迹鬼祟,明显不是狂妄自大的正义盟的作风,训练有素也不像是毛头小贼,倒像是名门正派。舍疏狂要想逃,是几乎没人能抓住他的,可他想不通在他身份暴露的现在,哪个江湖正派还敢不长眼睛地来找他的茬,所以他停住了。

  回身一笑,扬声道:“什么人敢打小爷的主意?露个脸让小爷开开眼。”

  形迹既已暴露,暗处众人便手持兵器走了出来。

  舍疏狂打眼一瞧,嘿,黑衣蒙面,少说也有一二十人,倒是真看得起他。

  突然有人打了个手势,几人立刻亮出兵器朝他招呼过来。

  还没一言不合呢就开打,舍疏狂正好心里憋屈七七四十九种机关眨眼就用出了二十四种。七八个人倒地已无还手之力,舍疏狂的神色也郑重起来。

  他虽顽劣,却也从小被逼着博览群书,辨识江湖各派的武功路数只是基本功。这次来袭击他的,至少出自五个门派,而且都是个中好手,难不成哥哥们回玄宫另有深层原因?

  此地不宜久留,舍疏狂不再恋战,瞅空便要离开。

  然而这些人既然来伏击他,怎会让他轻易离去?

  领头之人一个手势打下来,所有人立刻都朝舍疏狂围拢过去,舍疏狂轻哼一声脚底一旋已冲天而起,没想到有两人竟似预料到他离开的方向般蓦然出现在了他的前方,趁他人在半空已一刀劈来。

  舍疏狂擅以巧打巧,像这种硬碰硬的他唯有迅速从乾坤盒中抽出一把长剑来格挡,但还是稍微慢了一拍,被逼落地。这一耽搁立刻便如落入狼群的小羊般走投无路。

  胳膊如折了般疼痛,他强咬着牙道:“不要逼我杀人!”

  此时终于有人说话了:“空之公子,还请你乖乖就擒,否则,别怪我等不长眼认不出您这金贵之躯!”

  这话便已经是挑明了他们的来意。明知他是九霄玄宫的九公子还来打他的主意,而且这些人不是出自一个门派,分明便是有了不臣之心。

  不杀他扬威,就是抓他去要挟玄宫,想的一出好计!

  舍疏狂再不迟疑,手探入袖中便取出了淬毒的机关。

  远处传来一声狗吠,随即呜呜着憋住了声音。

  叶涩把水怜寒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拿下去,想要起身却被他拉住了。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水怜寒蹭蹭他问:“去哪儿?”

  叶涩道:“小解。”

  水怜寒眯着眼笑了下,轻声道:“我抱你去。”

  叶涩也懒得脸红了,拿开他的手臂不理他便要自己下床。

  水怜寒再次伸手去拽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般松开了手,他坐起来半靠到到床头上,含笑道:“去吧。外面冷,穿上外衣。”

  叶涩奇怪地看他一眼,下床的时候腰部一阵酸痛害他差点歪倒,水怜寒忙扶了他一把,一句性感到犯罪的“小心”成功让叶涩红了耳根。

  半夜听水怜寒说话简直是要命。他声音本就偏低沉,再加上睡醒之初特有的沙哑,一开口就让人耳根酥麻,尤其是再一笑,真他娘得勾人!

  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涩走出去,水怜寒闭眼细细一闻,一股奇特香气飘来,直入心肺,禁不住唇角的笑意扩大。

  如果没有记错,这家客栈的茅厕就在客栈后院,而这香气牵引的地方也是后院方向。

  果然千里香是真的。

  这香气并不如他预想的般浓重,而是时断时续似有若无,想抓抓不住却又红绳般将两人系在一起。那味道初闻带着一点清晨野间的清香,细闻又似乎夹杂了深夜情动的甜蜜。

  叶涩,一定也发现了吧。

  禁不住低笑出声。

  突然两下敲门声,有人在门外道:“打扰了,我是店小二,给您那如厕的同伴送净手水来的。”

  敛了笑,水怜寒道:“进来。”

  店小二推门走了进来,外面传来不少人走动的声音,水怜寒问:“几时了?”

  小二边端着水盆往这边走边道:“卯时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水怜寒刚想问怎么天未亮就有不少人起来了,小二却突然脚下不稳一盆水一下子朝他泼来,幸得水怜寒眼疾手快,被子一掀已将整盆水挡住。

  小二一下子吓得脸色煞白,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去给您换新的。”也没说明白是换新被子还是新水,一溜烟儿地跑了。

  水怜寒无奈地把湿了的被子放一边,穿上外套准备去找叶涩。反正都起来了,不如就去长白山看日出。

  想到将叶涩裹在怀里一起看日出的情景,禁不住傻笑了一下。

  刚走到门口,正碰上另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端着水走了过来,笑着对水怜寒道:“这位少侠不好意思,新被子马上给您送来,这是新的盥洗的水。”

  水怜寒侧身让他进去,正看到叶涩回来,便迎着他走过去。香气之绳越牵越近,直至距离为零。叶涩看着他眼睛中含的笑意,轻声问:“你给我吃的是千里香?”

  水怜寒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聪、明!”

  没想到他真的能找到……

  看出他眼中的疑问,水怜寒解释道:“是舍疏狂七哥,公子良之给我的。说来话长,我们先洗漱,一会一起去看日出,路上我再告诉你。”

  被他拉着走进屋里,叶涩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动了起来。

  无需多言,这便是一生的承诺。

  感动着感动着,突然便难受了。

  水怜寒,我当时不过是一时戏言。一生相守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因为我,从来都不会去幻想无法做到的事情。

  可是我,现在的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幻想。——实现不了,该怎么办?

  “怎么了?”发现他的沉默,水怜寒不禁不安了起来。

  难道他,不愿意?

  “没什么。”迅速换上笑容,走到水盆边,叶涩伸手入水,道:“不是要看日出吗?我先洗完……”他突然看着水中的手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再换水你洗。”

  叶涩很快便洗完了,先跟水怜寒一起用牙盐刷完牙,又唤来小二重新换水给水怜寒用。只不过他体贴地先给水怜寒试了水温。

  走出客栈的时候天色依旧是黑的,有人三三两两地跟在他们后面,似乎是要一同去看日出的。叶涩突然笑了下靠在了水怜寒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亲昵胜过新婚夫妇。

  水怜寒握住了他的手,两人慢悠悠走着,突然在一个拐角后一闪而没。

  水里有毒,先去找舍疏狂。——叶涩说的便是这句。

  他的紫龙环能帮助他辨别世上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毒素,手一入水他已知道这是一种可通过渗入皮肤让人手脚酸软的毒物,功能与他曾给水怜寒的药水类似,只是这药见效稍慢却更加霸道,能日复一日蚕食人的奇经八脉,时日一长必定筋脉尽断。

  如此恶毒,不知是什么人想对他们出手。只是,班门弄斧,碰上他叶涩便休想得逞。现在担心的只是舍疏狂,万一他也着了道必须早点给他治疗。

  后面的人很容易就甩掉了,可更加棘手的人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为首的是沈林与郑天成,还有东运派张问及不少其他门派的子弟。

  先开口的是金光门少掌门郑天成:“水怜寒,叶涩,在正义盟来袭时你们为不少人解了昙花之毒,大家对你们感激涕零,本以为你们是侠义之士,我等才广开大门迎接你们,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现在幸存的百里派弟子指认你们是杀害孙掌门的凶手,聪明的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水怜寒杀孙曾的事没有特意告诉舍疏狂,叶涩却是知道的,只是水怜寒没告诉他留了活口,所以乍听郑天成此言,叶涩还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水怜寒把叶涩护到身后,手握到了剑柄上:“出招吧。”

  他并不想为此多做解释,因为一族的秘密他不能对人说,也因为既然有人指认了他,那白衣去过的事情定然也已被说了出来。当时白衣对他和伏伯出手相救,这帮人定然会以为他们与正义盟是一路人。再加上叶涩与叶追请与如愿楼的关系,就算是猜测也会三人成虎。他们与正义盟脱不了干系,一旦被如此认定,就算身上长满嘴也解释不清。

  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

  舍疏狂的毒是费了许多力气从浩之那里弄来的,杀伤力不大()麻醉效果却一流。这次面对数名高手他不得不拿出了自己的珍藏。

  陆续又有人倒下,能够站立的只剩了五人,其中包括那名指挥者。他明显武功高于他人,不仅能躲过舍疏狂的机关,还能替别人解围。

  舍疏狂不得不承认自己紧张了,因为现在站立的人完全是靠真正的能力战到了现在,反观他,手中可立刻使用的机关已不多。

  为首之人突然收剑回鞘一掌朝他拍来!

  舍疏狂一惊,来不及反击翻身要逃开却还是被掌风擦到了。心如擂鼓,他已知道此人是谁。

  东运派掌门得意弟子,谢乔!

  这便是撕去了伪装要动真格的意思。

  其他四人一见如此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惯用兵器。舍疏狂手捂在腹部,面色如常心里却一片哀嚎:一个谢乔就够他受的了,再加上河中双钩、山峡一支笔、长平链锁命、北羌弯刀,他简直是在劫难逃。

  打不过躲得过,舍疏狂暴起便想再次逃离,可惜一支短笔箭簇般射中了他的小腿,然后一根金刚百炼的锁链一下子绕到了他的脖子上。

  噗通一声被扯到地上,舍疏狂来不及痛呼一声脖间锁链一紧当场便双目圆瞪窒息到脸部发紫。

  想要抬起手来扯锁链,可是缺氧已让他全身无力,锁链嵌入肉里,感觉整个头部都已被生生拧下来。

  “注意分寸,别让他死了。”

  还是谢乔发的话,可是濒死的舍疏狂已经听不到了。

  脖间的锁链松了松,疼痛让舍疏狂嘶吼了一声,本能地大口呼吸着,然后双手双脚蓦地被束到身侧,整个人被扯起来朝锁链的主人飞去。

  生生被擒,这一次若是再被关进东运派那小屋中,就真是不知何时能见天日了。

  大脑已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舍疏狂昏昏沉沉地被扯动着,只觉脖间痛过刀割。

  突然扯着他的那股力一下子松开,舍疏狂砰地摔到地上,锁链哗啦啦响动,他模模糊糊听到一声呵斥:“什么人?!”

  一个人走到了他身边,手碰到锁链上,锁链便全都变成了碎块。

  然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朝着九霄玄宫方向喊道:“空之死了,来搬尸体。”

  舍疏狂一下子挣扎着坐了起来,脖间跟被火烧了一圈般疼痛难忍,他伸手想要去碰,一个快狠准的手刀砍来,眼前一黑已昏了过去。

  长平链锁命亲眼见自己用了十几年的百炼锁面目全非,不禁怒火上涌指着女子骂道:“哪里来的小()婊()子?敢弄坏你爷爷的百炼锁……”

  他未尽的话语被谢乔伸手拦住,几人一对视线,立刻拔腿想要逃离。

  此女子能弹指间破坏百炼锁绝不是寻常之人,再加上刚才她朝九霄玄宫喊话,分明便是玄宫中人。此处在长白脚下,离玄宫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万一玄宫众人赶来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趁现在没留下确凿的证据,还是明哲保身好。至于长平链锁命,只能怪他时运不济。

  四人心意相通,立刻便要先走为上。长平链锁命不傻,知道自己已是身份暴露就算逃走了也无济于事,事已至此岂能不拉个垫背的?一伸手便拽住了河中双钩。

  河中双钩一惊,正要斥他,那女子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下意识地挥舞双钩,不期那女子却用一双柔荑来接。心里一狠想要废掉这双葱白般的玉手,却突然手感不对,那象征着名誉的双钩竟然、竟然弯曲、融化成了铁水!

  然后,他再次惊恐地发现,一、二、三四五,五个人,五位九霄玄宫的公子出现在了不远处。

  逃出去不远的谢乔跟另外两人倒退着回到了长平链锁命和河中双钩身边。他们的四周是十几个倒地不起的人。

  谢乔目光一一从五人面前滑过:气之、浩之、然之、温之,还有一个看似很温和的人——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玄宫公子同时出现……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听到气之道:“之娴你吓死人了,空之不过是晕过去了而已,不过伤得挺严重,浩之你快过来看看。”

  原来这女子竟是九霄玄宫大小姐之娴!

  一个大大的死字悬在头上,谢乔脑子飞快地转着,脸色却早已如死人般惨白。

  只听之娴慢悠悠道:“不这样说你们怎么会过来?他这么重,柔弱如我可是搬不动。”

  然之和温之也凑到了舍疏狂面前,温之依旧是木木的,然之却一下子捂住眼睛连退两步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喊道:“哎呀哎呀疼死我了,气之你为什么不挡住我的视线?”一下子抱住温之也去捂他的眼:“温之你也别看。”

  几道荆棘条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势如破竹地朝谢乔等五人劈去,与此同时,荆棘疯狂增长,瞬间便要将无处可逃的五人扎成血窟窿。

  谢乔吓得魂都没了,突然他大吼一声:“公子且慢!”一下子将遮面黑巾拿了下来。

  可是他的喊声还是晚了,几声惨叫几乎在同时响起,荆棘刺入皮肉,鲜血飞溅。

  谢乔痛得全身发颤,越发颤越扯动体内的荆棘越增加痛楚。更令人惊恐的是刺入□□的荆棘分明还在生长!谢乔强忍着疼痛吼道:“公子饶命!请听我解释!”

  荆棘停止了生长,先前看着还很温和的良之此时面沉似铁只慢慢吐出了一个字:“讲。”

  谢乔疼的双唇都在哆嗦,还是极力控制住自己尽量吐字清晰地道:“金光门沈林有足够证据证明九公子与正义盟白衣牵扯颇深,您知道沈林在武林中威望颇高,我们不得已才想请九公子回去对证,只是没想到九公子不听劝告还伤了我们这么多人,锁命兄这才不小心手重了,绝非是要故意伤害九公子。”说到这里实在支撑不住,他缓了好半天才又道:“之所以黑衣蒙面,是不想让有心人看到误以为九公子做了为全武林所不齿的事情,毕竟这次前来的也都算得上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黑衣蒙面的话,路过之人也只会以为是有宵小之辈要谋害九公子,我们完全是为了维护九公子的名声。不上报盟主,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望公子明鉴。”

  这一通说下来真成了他们错怪好人了,良之的脸色依旧黑沉,他的手慢慢地抬了起来。谢乔满头冷汗,惊恐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突然听气之道:“住手”,这才意识到良之根本就不信他的话!

  恐惧一下子攫住了他,他屏息看着气之,又听气之道:“诸位,如此说来倒是我们错怪了你们该向你们道歉了。”

  谢乔刚张了张口又听气之接着道:“回玄宫。”紧接着荆棘从身体中抽出,眨眼间玄宫七人已消失无踪。

  谢乔等人跪倒在地,面面相觑俱是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