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噎的凌惊玹继续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凌惊玹摩挲着手指,思虑着沈言的身份,到底会不会真的是自己又一个儿子。

“你为何而来?”

思来想去,凌惊玹还是决定先问清楚对方想要伤害洛弯儿的原因,其他问题可以稍后放一放,他需要缓缓心情。

按照沈言的出生年月来算,对方是自己孩子的几率极大。

沈言嫌弃地撇撇嘴:“明知故问,我为何而来,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凌惊玹叹口气,他现在没办法对沈言态度强硬:“你是因为我才记恨上她的吗?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我和你娘……本就不能在一起。”

沈言冷漠地白他一眼:“少在这里自作多情,我娘就是笨了点,瞎了点,竟然喜欢你这样的人,甘愿什么名分都不要,可是呢?就算她什么都不要,连一个区区妾的身份都不敢奢想,怀着我回到家偷偷生下,她都这么卑微地爱着你了,得到的却是什么呢?”

沈言停顿了一下,收拾好心情抬头看着凌惊玹:“你既然已经花了一夜时间打探清楚我的事,你来告诉我,我娘她的结局是什么?”

凌惊玹皱着眉头,不明白沈言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也只能顺着沈言的意:“你家不慎失火,你娘没能逃出来。”

“不慎失火,好一个不慎,那场火我也没逃出来,当时的我就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全家都在睡梦中深陷火海,有的直接在梦中就走了,有的,像我娘,那是活生生被火烧死,你知道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她把我抱在怀里,她想带着我出去,但是火太大了,她根本跑不出去。”

沈言目露悲切,继续说下去:“万念俱灰之下,她还是想了一个办法去尽可能地保护我,那就是将屋里盆子里所有的水都倒在我的襁褓上,然后她抱着我用她的身躯护着我。如果不是我舅舅刚好回来,冲进火里救下我,真等到村里其他人发现这里着火前来灭火,我怕是早就没命了。”

沈家十几口人,除了他和舅舅,其他人全都死了,沈言是在他娘的怀抱里勉强逃过一劫,而舅舅则是因为那时不在家才逃过一劫。

虽然沈言好歹是捡回一条命,但对于他而言,还不如当时就死在那场火里,家人都不在了,他的脸他的嗓子都已经被毁,身上的伤痕随着年龄的增大逐渐减淡,但是从小到大带给他的折磨却永远没有减轻。

沈言看向凌惊玹,这一次他的眼里满是质问:“你当真觉得那就是一场意外失火?”

从沈言话里的深意来看,凌惊玹明白了沈言的意思,也明白了沈言为什么会对洛弯儿出手:“你怀疑那场火是我夫人放的?”

“我不是怀疑,我是确定火就是她放的。”

“你有什么证据?”

沈言正准备说,洛弯儿终于姗姗来迟来到这里,她看着屋里一排人,笑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喊我?”

凌惊玹在此刻并不想看到洛弯儿掺合进来,所以显得有一点不悦:“你怎么来了?”

“昨天我差点就死在这个人手上,现在审问他,我为什么不能来?”洛弯儿淡定地走到凌惊玹身边坐下,“此事跟我息息相关,我就应该在一旁听着,免得有人暗中污蔑我,我还一无所知。”

凌惊玹无奈地看着洛弯儿,叹了口气,转向沈言:“也罢,你要是有什么证据,就当着她的面拿出来,将事情说开。”

沈言盯着洛弯儿,看到此刻洛弯儿都还在装模作样,冷言:“好,就当着她的面说开,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解释。”

“我有一个证人……不过。”沈言突然有些迟疑,“我不能将他说出来,除非凌庄主你能向我保证,如果我将他说出来,无论之后你是信还是不信他的证言,都要保证他能够安然离开,不能有半点损伤!”

凌惊玹稍稍思考了一下,很快答应沈言的要求:“我答应你,之后一定会让他安全离开,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你亲眼看着他离开,直到他安全走出山庄地界为止。”

“不必,有你这句承诺,我可以放心。”沈言对凌惊玹还是有所了解的,凌惊玹说话从来都是说话算话,不会言而无信。

沈言压低声音,将那个人现在的住处悄悄告诉凌惊玹,凌惊玹派人去找,因为那人现在就暂住在山庄下面的村镇里。

凌澈城一直注意着洛弯儿的反应,发现她现在依然很淡定,显然,她并不担心他们去把那个证人找来。

应该是已经有应对之策,凌澈城猜,洛弯儿是已经提前吩咐下去,只要凌惊玹这边的人有动静,就让她自己的那些人跟上去,不管是带谁回潜灵山庄,一律暗杀在半路。

证人死亡或许会引起凌惊玹的怀疑,总比彻底坐实放火杀人来的好,现在这种时刻,洛弯儿必须做出取舍。

沈言提起

一个日子,正是沈家着火的那天,然后他又问凌惊玹:“那段时间,你身边这位夫人是不是正好不在庄里。”

没有什么重大的事,谁会记得十几年前身边人有没有在某一个时间段里出府几日。

凌惊玹根本不记得那几日洛弯儿有没有出庄,在他印象里,洛弯儿的确离开过山庄,也就几次而已,屈指可数,每次都是有正当理由,一般也就去个几天,不会在外面逗留太久。

自己想不起来,凌惊玹干脆询问本人:“夫人,你……”

洛弯儿回答道:“这么久的事,我也不记得我有没有在那几天离开过山庄,也许有,也许没有。苏儿,你记得吗?”

苏儿是现在洛弯儿身边的侍女:“回夫人,苏儿今年也才十六,那时候还是个不会走路的孩子,怎么可能记得或者知道夫人那时候在不在山庄里。”

凌惊玹问沈言:“除了这个呢?”

“夫人办事滴水不漏,虽然是亲自去放的火,又不会像故事话本里那样恰好落下什么随身之物,也没人亲眼看见那一幕……不对,有是有,可是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沈言说到这里的时候,洛弯儿微微皱了一下眉,不过她很快释然,她和那个之前她认为还活着的手下已经有一两年没见,在他们没有联系的这段时间死了不足为奇。

凌惊玹问:“那你为什么认定火是我夫人放的?”

沈言嗤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下手的时候没人看见,她走的时候恰巧就被人看见了,深更半夜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又正好是在我家附近,我倒是想问问夫人,您这半夜三更的,不是出来放火干坏事,难道是在幽会什么情郎吗?”

洛弯儿冷下脸:“你别含血喷人!”

沈言笑问:“夫人不是不记得自己出没出过山庄,你没有去过我家,干嘛怕我说这些,我说的这些可都是成立在你去过那里的前提下,既然你没去过,生什么气。”

“你造谣污蔑我,我为什么不能生气!”洛弯儿强压下心底的火气,重新坐回座位,“你也说是三更半夜黑灯瞎火,就算真有人在你家附近看到过有人出没,凭什么认定那就是我,会不会是你那朋友看错了,把什么乡野村妇错认成本夫人。”

洛弯儿还真就不信,沈家附近还有人能认出她是潜灵山庄的庄主夫人,她不常出山庄,平日里也就偶尔陪着凌惊玹接待一些贵客,哪来那么多乡野之人认得她。

“夫人莫急,证人就快到了,等他来到您面前,您再看看他认不认得你。”沈言故意用“您”这个敬语来称呼洛弯儿,他的语气里又没有半分敬意,就是故意在羞辱洛弯儿。

洛弯儿眼珠子一转,就顺着沈言的话:“这么说,你也没有其他证据来证明了,行吧,这件事可以等等再说,不过我们可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先证明了再说。”

洛弯儿伸手按住凌惊玹的手,认真道:“暂且不管他污蔑我的事,昨天我可亲耳听他说,他是夫君你的孩子,夫君,这不会是真的吧?”

她的眼神里充满疑问,除了疑问还有一丝担心和不满,担心凌惊玹会给她一个“是”的答案,不满凌惊玹在弄出一个凌澈城后,竟然还跟其他的女人有孩子。

她这一表现,恰恰证明她不知道沈言是凌惊玹的孩子,如果洛弯儿不知道,又有什么理由去谋害沈家人,去谋害沈言的生母?

直到此刻,凌惊玹心里都还是相信洛弯儿的,相信自己这个枕边人不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

“算算时间,沈言……”凌惊玹不敢与洛弯儿对视,心里虚然,“是有可能是我的孩子,但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洛弯儿继续发难:“听他话里的意思,沈家人都死在那场火里了,也没人证明他是不是真的沈言,就算沈月诗真给夫君生下过一个孩子,怎么能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沈月诗生下的孩子,也许那个孩子已经死在火里了,眼前这个人不过是收了不知道是谁的好处,过来冒名顶替造谣生事。”

凌惊玹迟疑:“那夫人的意思是?”

洛弯儿浅笑:“如今之计,也只能滴血认亲了,如果他身上真的流着夫君的血脉,这血一定能相融,就像当初抱回澈儿时那样,澈儿的血不就和夫君好好地融在一起了吗?”

洛弯儿抬眼示意了一眼凌澈城:“澈儿,你去端碗清澈的水来。”

凌澈城看一眼凌惊玹的意思,看到凌惊玹同意才去弄水来,他一出来就发现老安也跟在他身边,显然是凌惊玹授意让他跟着。

凌澈城明白,这是凌惊玹担心取水的过程中会有人暗中动手脚,凌惊玹相信洛弯儿不会放火烧死沈月诗一家,却无法不担心洛弯儿会故意不让他认回沈言这个孩子,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凌澈城当着老安的面取水,端回来后就放在洛弯儿和凌惊玹中间的桌面上,老安对着凌惊玹摇摇头,示意取水期间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迹象。

沈言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指尖取了一滴血落在碗中清水里,血微微散开,在没有晃动碗水的情况下勉强保持着一滴血的形状。

张华若扒在杨大宝耳边,与他交头接耳:“这种法子根本就不准,往往只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