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妻主请下榻(女尊)>第75章 桃花眼看着许攸衣近在眼……

  容色的脑海深处, 逐渐被幼时的记忆淹没,他记得开在宋府后花园清池的荷香,记得秋千架旁他在爹爹含笑注视下的嬉戏打闹, 记得生病发热时,爹爹日夜守在他床榻旁不眠不休哄他入睡的安眠曲, 更记得喝完黑苦汤药后,塞进嘴里沁甜的蜜糖。

  原来, 原来他是有家的, 他有爹爹爱护, 有偌大的院子, 有锦衣玉食, 无忧无虑的锦绣日子。

  桃花眸颤动着,眼睫顷刻间湿润, 那黑暗痛苦,不见天日的绝望, 他以为被抛弃的自己,从大火里幸存下来, 漫无目的的空茫, 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刹那的解脱。

  “色色,别再睡了,你快醒醒!色色!”

  许攸衣摇晃他的肩, 看着他蹙起, 又松开, 又咬牙难忍的陷入梦魇,不禁连声唤他的名字,试图叫醒他。

  是谁?

  容色站在黑暗里,片刻的恍惚, 脚下是漫无边际的滔滔江面,他的面前,不知从哪飘来一艘灯火耀目的彩舫,紧接着天空炸开烟花,像流星坠落,一朵接着一朵的响彻夜色。

  江面上,忽然到处都是弦乐悠扬,丝竹并奏,夹杂着欢声笑语的画舸,他站在那艘最先映入眼帘的彩舫中,蓦地被一个温暖,叫他安心的怀抱笼罩其间,连香味都是他最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哈哈,二郎可是被这烟花吓到了?”

  “爹爹,我哪有。”

  他听见自己开口,语气有些撒娇,有些嗔怪,手却揽着他腰,将头埋在他弯下的颈窝里,无赖的蹭着。

  嘴角的弧度悄悄勾起,眸光撇向一旁有些模糊的身影,露出丝得意神色。

  “爹爹,二兄他早念着乞巧这一日的热闹,都嚷嚷好几日要看这烟花了,怎会怕?您是被他给糊弄了。”

  模糊身影微动,凑到近前,在他视线后方,带着笑甜甜的打趣,音色悦耳的仿佛铮铮起调的琵琶,叫人为之注目。

  容色的心情一下随之低落,然后那个怀抱松开了他,转而去抱了那人,他十指微攥,有些暗恨,有些嫉妒,一度甚至想冲上去推开那人,呵斥他离他爹爹远些。

  可是爹爹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抱着那人,有些警告般的将目光移了过来,轻拍了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眼眶微红的那人。

  “三郎是好孩子,你二兄就是骄纵惯了,其实他是喜欢与你一道玩的,你瞧这些陛下赐的果品,他方才还与我说,要送些与你尝尝呢。”

  哪有!

  容色微瞪眼,满是不可思议,他不喜那人,岂会还拿东西送他!

  “嗯,二兄真好,二兄莫要生三郎的气,三郎以后不戳穿你就是了。”

  那人在灯下,半张面孔被阴影遮盖,只眼睛透着得逞意味,拥紧了装着各色果品的檀木盒。

  “多谢二兄,三郎定会好好品尝,不辜负二兄心意的。”

  谁稀罕你辜不辜负!

  容色一口气闷着,莫名其妙的发泄不出来。

  “阿色。”

  爹爹有些不悦的看他,容色顶着这样的目光,不甘不愿的低了眸子。

  “三郎不必谢,咱们是兄弟,这是应该的。”

  “瞧瞧,真不愧是兄弟,闹腾的多厉害,都不忘和睦,主君将来可是有福了。”

  他是谁?

  容色抬眼凝向一直站着,候在一旁上了些年岁的侍人,满是笑意的说着好话,叫爹爹有些欣慰的弯了眸子。

  “二郎君,可是想去甲板上看烟花?”

  那侍人面目模糊,不甚清晰,可他的善意,容色能感受到,他点点头,虽然没什么兴致,但去甲板上看烟花,也总比与那人演戏,要自在。

  “三郎可要去?”

  偏生,爹爹又去问那人。容色当即微拧了眉,有些不情愿。

  怎么哪都甩不掉他!

  那人约莫是瞧出他的抗拒,竟是极快点点脑袋,上来缠他的手,与他肩贴着肩,在爹爹与那侍人含笑的目光里,生拉硬拽的将他带出了船舱。

  “二兄越是不喜三郎,三郎就越是要黏着你,便是二兄恼的不行,三郎也不会罢手。”

  “你真虚伪。”

  容色咬牙切齿的拿眼刀戳他,稚嫩的脸庞带着冷笑,讥讽道,“可偏偏你只是庶子,你再怎么哄得爹爹高兴,这辈子也只能是庶子,你永远只配被我踩在脚下。”

  “哼,庶子?”

  那人歪了歪脑袋,奇异的扯了扯唇角,“你放心,很快就不是了。”

  骤起的江风,将那人的衣裾挥舞的飒飒作响,他停住脚步,无边的阴影无限扩张,无声无息的透着狰狞的死寂。

  “你想做什么?”

  容色有股不安的预感,下意识想要挪动脚步,远离船舷。

  可是此时他的身躯是幼时模样,久病床榻积累下的孱弱,令他没多少力气做出那么快的反应。

  “二兄,你明明拥有了那么多,相貌,地位,名声,你根本什么都不缺,所有人都捧着你,所有人都只在意你,而我呢,我只能呆在暗无天日的小院,等着你的那些好友散去,才能被放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在爹爹面前夸赞你的待人处事,夸赞你的人心所向!你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吗!

  是,我是虚伪!我虚伪的一直顶着侧侍所出庶子的名分,到处受人奚落,虚伪的躲在角落,只能羡慕的看着爹爹守在你的床榻前,日夜不舍得阖眼,就因为你比我降生的快了一步,所有的一切都被你给夺走了!”

  乌云散开,月光浅薄,宋三郎幼时的面庞,翻涌着憎恨,绝望,厌恶,不甘,愤怒,狠狠的瞪着他,骇人的杀意席卷在眼底,紧随而来的,是不顾一切的冲力,将他压制在了船舷沿上。

  容色半个身子都悬空在船舷外,呼啸的风声响在他耳畔,眼前是绚烂的烟火,四处都是锣鼓喧天的吵嚷人声,无一人注意到船舷角两个幼小身影的争执。

  “我恨你,年前,你落水受冻,就该病死了,可偏偏你为什么就好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避开的所有人,推你下荷池?你知道我盼着你死,从白日盼到黑夜,盼了多少个日子吗?”

  “你……你就算……杀了我……这嫡子的名分你也……拿不去……”

  “呵呵呵……哈哈哈哈……二兄,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我是双生子啊,只能留其一的双生子啊,哈哈哈……两年前,你我六岁生辰,爹爹亲口对着睡着的你,说的那番话,可惜你蠢,竟什么都没听见……哈哈哈。”

  双生子,宋三郎竟也是爹爹的孩子?

  容色茫然,惊愕的睁大双眸,随后身子一轻,在大片绚目烟花球又一次炸开瞬间,被推离了船舷,直直的坠进了江水里。

  人声鼎沸,嘈杂混沌,他似乎听见宋三郎失声尖叫,被仆役们拉离船舷,爹爹面色苍白的失神看着江面,手下却是轻哄着浑身战栗的宋三郎,对他轻语宽慰。

  骗子!爹爹,他是骗子!

  容色漂浮在虚空,清晰的看见宋三郎,得意的弯起唇角,对着江面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你去死。

  “主君,这夜风乍起,江水湍急,以咱们的人手恐怕……”

  “妻主,二郎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求你救救他,救救我们的孩子……”

  “陛下登基之后,朝野上下,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宋府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撞到陛下的刀尖上。”

  “宋府的二郎君丢了,调动官兵来查真凶,合情合理,陛下不会在意的。”

  “无知蠢夫,眼下陛下正寻着世家的不痛快,岂会管是什么缘故!起开!”

  他的母亲竟然无情至此,她往日对他的疼爱,竟都是假的么?

  容色凝着爹爹痛苦的看着宋母拂袖离去后,满是无助,惶惶的神色。

  心一下刺痛的,不忍再看一眼。

  “色色,色色,快醒醒!色色!”

  许攸衣,是许攸衣在叫他。

  容色眼眶通红的望着虚空,所有的一切像是砂砾划过,散了开去,乍然明亮了起来。

  “阿……阿姒。”

  桃花眼看着许攸衣近在眼前,牢牢握着他手,松了口气的模样,带着口哭腔,抱住她,“阿姒,阿姒,容色,容色见到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