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情感>渣路相逢>第17章 同床

  穆清的房间和他的人看起来一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柔软的地毯走上去有极佳的触感,喻一枫干脆踢掉拖鞋,赤脚踩在上面,仔细观察着整个房间。

  浅色的窗帘,暖色的被褥和床单,整体清新明快的色调让视野内极为舒适,但喻一枫却有些失望——视野触及的范围内,一件算是“私密”或者“个人”的物品都没有。

  床头上方的相框里是两幅简约的风景画,一看就是装修时随便选择的那种;旁边的小柜上是同样简约风格的台灯,以及一本夹着书签的、半摊开的书;靠墙的衣柜中间有一部分做成了镂空的置物架,只放了几本书和一些建筑模型——一看就是旅游随手买来做纪念的那种。

  喻一枫看得兴致大减:“这也太无聊了。”

  他打了个哈欠坐在床边,拿起了床头柜上摊开的书,蝌蚪似的俄文便映入了眼帘:

  ......Я вас любил безмолвно, безнадежно,

  То робостью, то ревностью томим;

  Я вас любил так искренно, так нежно,

  Как дай вам бог любимой быть другим.

  诗的内容缠绵而温柔,但上面圈起来的词语变格和标注要讲解的知识点却让这份凄美大打折扣。

  进门时的兴奋被寡淡的现实尽数浇灭,喻一枫正要把书放回去,夹在中间的书签却忽然掉了出来,飘悠悠落在了地上。

  他正要弯下腰去捡起,置物架上却忽然传出了一声响动,放在边缘的几本书倒了下来,露出了原来被挡在后面的、装帧非常精美的相册。

  放在这个位置的相册.......他是故意想要把它藏起来吗?

  喻一枫的兴致又回来了一点,起身将相册拿在了手里。厚重的手感昭示了内容的丰富,喻一枫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色彩明丽的合照:

  穿着华丽而繁复的洛可可风格长裙的少女,身旁是她穿着骑士礼服的男伴;中间是身着旗袍但性别非常可疑的“美女”,以及穿着燕尾服被挽着手臂、满脸不情愿的宫实辰;而最角落里,则是一个长发披垂、低着头不看向前方的人。

  他的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手臂上宽阔的大袖滑落到肘间,白皙的手臂上是漂亮的红色饰物,缀在下方的流苏划出一个轻微的弧度,显示着拍下这张照片时,他的动作是如何慌乱。

  虽然从镜头的角度看不到脸,但喻一枫确信,这个人绝对就是穆清。

  原本已经要消退的兴致骤然再次升起,他兴致勃勃地翻开下一页——

  “握草!”

  入目第一眼是极致的红。

  穆清穿着一袭艳丽的红衣,靠坐在水边的青石上,赤脚去碰触从身前经过的流水。被风吹起的衣摆下未着寸缕,几乎将他的双腿完全暴露在镜头前,只在腰腹处被他按在青石上的手遮挡,看不到再多的美景。

  喻一枫盯着那双线条匀称的腿狠狠看了几眼,又向后翻了一页。这一张照片中的穆清似乎是连续了上一张的动作,半身都浸在了水中,而镜头也比前一张更近,近到能清楚地看到松散的衣襟下锁骨漂亮的线条。

  一张张翻下去,镜头越来越近,穆清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胆,喻一枫看着看着,忽然对摄影师产生了浓浓的嫉妒:“要是换我来拍.......”

  他下意识想象起了穆清在他的指导下,摆出更加诱惑的姿势的模样,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向后仰躺在了床上:“再这么下去,人没泡到,我就先欲火焚身而亡了。”

  良久之后。

  直到心头的躁动消退了些许,喻一枫才坐起身来,将相册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又把倒下的书重新放好。虽然他很想再看一次,但为了自己的生理健康,也为了不让穆清恼羞成怒——毕竟封面上他已经害羞到了不敢看镜头的程度;还是先放好吧。

  躺下的瞬间,枕头上淡淡的香味钻入鼻腔——是穆清身上的味道。

  喻一枫仰面朝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僵持了几分钟之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下了床——他还是去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吧。

  下床时脚底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喻一枫低头看去,发现是方才掉到地上、又被自己遗忘了的书签。

  蹲下身捡起这枚银杏叶形状的金属装饰物,他正准备站起身,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掠过了柜子的下面,一片白色的东西正静静躺在下面。

  喻一枫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捡了起来。万一是穆清不小心掉下去的东西,捡到了还给他,大约能增添一些他对自己的好感吧。

  “纸片”拿在手中的感觉颇为熟悉,喻一枫将它翻过来,赫然发现这竟然也是一张照片,只不过年代似乎有些久远,又没有得到妥善的保护,照片的边缘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黄色,而正中间的人却仍旧清晰。

  是穆清,但却并不是现在的穆清。

  坐在琴凳上的男孩身姿挺拔,身材介于少年和青年中间,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空划出优美的姿势,看向镜头的脸上是轻松而毫无阴霾的调皮笑容。窗外灿烂的阳光洒了他满身,而后在时光的缝隙中定格。

  喻一枫看着他的笑容,久久不语。

  他看到过穆清许多笑容,客气的、无奈的,亦或是带着淡淡疏离的。但不管是哪一种,笑着的穆清永远温文尔雅,永远进退有度,仿佛一言一行都在规定的框架里,而他是框中人,不会越线一步。

  可哪有人是天生就能做到这样谨言慎行活着的?

  指腹擦过少年人的笑靥,喻一枫忽然从心底生出了一丝遗憾。

  如果能早一些遇到他,看着他一点点从青涩走向成熟,大概会是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吧。

  汹涌的欲望逐渐消退,喻一枫将这张照片擦干净,轻轻放在了柜子上。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将这张照片仔细拍了下来。

  “不能经历他的过去,看一眼总可以吧。”

  他理直气壮地将照片存进私密收藏,心满意足地重新躺了回去。

  穆清所在的楼层并不算太高,保密性却很好,又非常安静,关上灯便是一片漆黑,只有昏黄的路灯光亮从外侧隐约透进来。

  喻一枫入睡向来很快,不多时就产生了睡意,朦朦胧胧将睡未睡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轻响。

  “咔哒。”

  是门锁被人从外打开的声音,还有什么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有凉风从门口处吹来,拂过喻一枫的额前。

  他瞬间清醒了。

  这个小区的安保很好,普通人没有门禁卡根本进不来小区,一梯一户的设计也让人轻易到不了其他人的楼层。所以,这个时间点能够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进来,只可能是——

  “别进去,云丝,出来。”压到极低的说话声在门口响起,但现在四周极静,喻一枫耳力又好,轻易就分辨出了他说的内容。

  “喵——”软糯的猫叫声混杂着呼噜声,细微的“嘶啦”声响起,是爪子划过门板的声音。

  “嘘,不要出声,快出来,我在这......喂!”

  床脚处的被子上瞬间产生了一丝凹陷,应该是云丝跳了上来,在喻一枫小腿处走了两步,压力又忽然消失——精神抖擞夜巡的小猫咪被主人无情地抓了起来。

  “嘘——别吵,我出去给你放吃的——”

  穆清小心翼翼哄着云丝,心里满是无奈。

  他刚刚躺了两个多小时都没睡着,无奈之下正打算去敲一敲喻一枫的房门,好从卧室的抽屉里拿一点褪黑素,谁知道刚一看门就看到云丝一个助跑,敏捷地跳起来挂在了卧室的门把手上。

  并没有反锁的门应声而开,云丝落在地上翻了个跟头,迈着猫步走了进去。

  卧室里并没有开灯,喻一枫似乎已经睡着了。穆清借着客厅里黯淡的小灯勉强看清了云丝的位置,伸手将它抱起来送到了客房里,自己又重新折返回来,准备悄悄拿一点褪黑素就出去。

  反正喻一枫已经睡着了,那就没必要再敲门把他吵醒了。

  “睡着了”的喻一枫辛苦地装出绵长的呼吸声,半睁着眼睛看穆清去而复返,而后在床头的位置停下了。

  他心里瞬间飞起了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这是要干掉我?不,不可能;莫非他是要夜袭?可是这也太刺激——

  他的幻想刚开了个头,拉开抽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穆清熟练地在抽屉口的位置摸到了那一小瓶褪黑素,又小心地关好抽屉,转身向外走去。

  啧,居然只是拿东西。

  喻一枫无声叹息,正准备闭上眼睛睡觉,却看到穆清的轮廓忽然一歪,眼看就要向前跌倒。来不及思考,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接住了穆清摇摇欲坠的身形。

  “你没——啊!”

  穆清被喻一枫的拖鞋绊了一下,又被人忽然抱住,条件反射地对着忽然出现的人影揍了一拳,揍完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喻一枫,连忙按亮了灯:“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你没事吧?”

  喻一枫捂着鼻梁,头晕眼花:“没——咳咳咳,没事.........”

  他抬起头,一行鼻血流了下来。

  穆清:.........

  *

  凌晨两点十五分,一个大多数人都陷入美梦的时间。

  喻一枫坐在床边,穆清手里拿着消毒湿巾,小心翼翼帮他擦干净脸上残存的血迹:“我手劲有点大,对不起.........”

  “没事,是我忽然动手的,不怪你。”喻一枫带着笑容回答,心里的眼泪流成一片汪洋:这是他头一次主动追人,谁能想到过程竟然这样凄惨。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穆清轻咳一声:“我过来这边,原本只是想拿点褪黑素.......没想到吵醒你了,抱歉。”

  “我平时就睡得晚,那会儿刚躺下,不是你吵醒的。”喻一枫瓮声瓮气地回答,又看向穆清放回桌上的小瓶子,“你要褪黑素干什么?你不是挺白的吗。”

  “褪黑素的主要功能是助眠,我睡觉不是很好,所以有时候需要吃一点。”穆清解释。

  “助眠?”喻一枫拿起桌上的小瓶看了看介绍,又瞧了穆清一眼,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认床?”

  穆清没说话。喻一枫看着他的神色,叹了口气:“你平时一直睡在这里,今天忽然去客房睡,不熟悉的环境让你精神紧张,所以才睡不着吧。”

  喻一枫语气笃定,穆清也没有坚持:“确实有一些,但并不完全是这个,主要还是我睡眠质量不太好。”

  他说得含蓄,喻一枫却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恼火:这人要一直在自己面前这样客客气气吗?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身旁的人忽然出声,穆清抬头看去,就看到喻一枫认真到有些严肃的神情,“先不说我们最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接触的,但现在你既然说我是你的朋友,那就用对待朋友的方式和我相处、跟我坦诚相待,可以吗?”

  喻一枫说着调整了坐姿,改成了面对穆清的姿势:“认床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你可以大大方方和我说,然后让我自己去收拾客房——像对待正常的朋友,而不是对待客人一样,可以吗?”

  穆清仍旧没有回答,喻一枫也没有再坚持,只是轻轻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鼻梁,拿起桌上装着褪黑素的药瓶,站起身向外走去:“你睡在这里吧,我去客房。”

  “可是我刚刚把云丝放在了那边,它现在估计心情不太好,你要是过去的话,它可能会挠你。”

  喻一枫脚步一顿,但仍旧没有回头:“我去睡客厅。”

  “不用。”穆清走到他身旁,脸上带着安抚似的笑容看着喻一枫,“你就在这睡吧,我哄好云丝,再吃一颗褪黑素就可以睡了。”

  喻一枫看着他,伸手晃了晃那个小瓶:“可这是药,不是糖果,你不能经常吃这个。”

  “我——”

  “要不这样吧。”喻一枫截断他的话,“既然我们都想让对方睡在比较好的环境里——那咱俩都睡在这边不就行了?”

  穆清睁大了眼睛:“可这样会影响你睡觉——”

  “不会。”喻一枫摇了摇头,“我的睡眠质量好得很,你不会影响。还有,我们是朋友,又不是情侣,更不是什么一夜情的暧昧对象,不用担心擦枪.......走火,只是躺在一张床上睡个觉而已,不是很正常吗?”

  穆清看着他坦荡的神色,心里感叹这话你竟然也有脸说出来,你图我色的司马昭之心今天白天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但脸上却装出了十二分的犹疑:“可是........”

  “这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还是说——你不认为我是朋友?”喻一枫看着穆清,眼神里适时流露出一丝委屈。

  不得不说,这种站在道德高地进行指责的方式实在是让人无法反驳——虽然穆清也并不想反驳就是了。

  穆清为难似的咬了咬下唇,约莫着浅淡的水红色会隐隐出现在唇瓣上时,才略点了一下头——反正喻一枫的武力值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如果真的发生点什么,那大概率也不是自己吃亏。

  客房里的云丝早已忘记了主人把它从卧室强行抱出来的行为,团在被窝里睡的正香;喻一枫走过去小心地拿起枕头,和穆清一起回到了卧室里。

  躺下的瞬间穆清还在担心,身边有人的话估计自己可能还是睡不着;但没过多久,汹涌的困意却忽然袭来,将他拖入了黑沉的梦境之中。

  喻一枫静静地躺在他身侧,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而幽深,唇角忽然翘起了一个弧度。

  该说他是过分相信人性、还是过分相信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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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的诗选自普希金《我曾深爱过你》,翻译如下: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我一样爱你。

  (翻译我进行了一些微调,不影响句意,不影响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