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 黎老爷子和王叔就带着老张头去了政府单位，要好好查一查补贴金的事。
黎行舟和江煦虽然是家属，但跟着去总归不太好。
镇上不大, 干脆闲着逛了一圈, 顺便给老张头添置一点东西, 请人来把家里水电重新弄过。
江煦看着走来走去的工人，发现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要不我去帮忙搬桌子，这样——”
“坐好。”
黎行舟放下一张方桌,“你的手还要不要？”
尽管不是学乐器的, 但画画的手一样很重要。
黎行舟觉得那双手上不该留下一点疤。
“那我给你们点外卖。”江煦拿出手机, 觉得今天的院子特别好看，从下往上拍了一张照片。
光影斑驳，槐树枝层层叠叠的垂坠着, 记忆一下被拉到了久远的夏天。
把照片发到黎行舟手机上, 江煦点开软件，才想起来镇上的外卖店并不多, 还不如等会到外面去吃。
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一点。
客厅里摆的家具已经差不多换完, 旧的也都整齐放在院子里。
窗帘、电灯连窗户都全部重新打理过, 墙面也刷了一道, 用的是无害绿色涂料, 夏天干得很快。
角落里堆得那些废旧电器，黎行舟和江煦不好自作主张, 也都还堆在那，不过请人来专门整理了下。
花了一早上功夫, 等工人收拾东西离开, 整个院子都变了样。
黎行舟穿着一件黑色的基础款T恤, 身上肌肉线条明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运动过后的荷尔蒙气息。
江煦看得津津有味，手有点痒，很像画下来。
“黎行舟。”
江煦拿着手机，调好了设置，“你转过来一下。”
黎行舟正打算舀水擦下身上的汗，听到江煦叫自己，第一时间转头去看他。
“怎么了？”
按下快门，江煦微微歪过头，朝黎行舟一笑。
“拍张照片。”
他手机里其实有不少黎行舟的照片，不过一张都没发出去过。
不止黎行舟对他有占有欲，其实他也有。
可能还不低。
黎行舟抬起手，擦了下脸上的汗，“身上全是灰，你怎么选这个时候拍？”
江煦把照片剪裁了一下，构图瞬间更清晰。
“可是很好帅啊，我等会发给你，你先去洗一下脸，我们俩等会出去吃还是要等爷爷和王叔回来？”
“他们不到下午回不来，估计会一起吃午饭，不用管。”黎行舟拿了盆，舀了半盆水后，用毛巾擦着胳膊和脖子。
身上还是热，跟烧开了的水一样，冒着热气。
想了想还是撩开T恤，用毛巾擦了擦腰腹。
井水冬暖夏凉，瞬间舒服了不少。
放下衣服时，感觉到旁边一道视线落在身上，黎行舟抬头，顺着看过去。
挑眉灿然一笑，“原来你喜欢这种？”
江煦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黎行舟的喜欢，尤其是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后，“都喜欢。”
西装衬衫的黎行舟，看上去是成熟、稳重的英俊。
常服的黎行舟，就多了点高不可攀却又富蕴男性张力的的魅力。
黎行舟被一记直球打在心上，瞬间忘记了刚才自己要说的话。
仿佛回来了两人还没有互表心意的时候，心里有根羽毛，一下一下扫过心尖。
江煦不解黎行舟怎么突然害羞，选起了照片。
——
午饭是在一家小餐馆吃的，他们穿得简单，看上去像是出来玩的大学生。
刚才来的路上，遇到几个热情的人，逮着他们俩一阵夸，反而是他们害羞了。
他们住老张头家的事传开了也不影响，以为他们是亲戚。
江煦端着碗喝汤，想起明天的庭审，心里出奇的平静。
但他心里有另外一件事，想跟黎行舟说。
“来，你们的菜上齐了，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谢谢老板。”
江煦看着桌上的菜，两菜一汤，都是夏天清口的菜。
擦了擦筷子，江煦又用水涮了碗，“你觉得我报考江大的美院研究院好，还是考别的好？”
考研的事，是很早就和黎行舟说了。
但是报考的学校，江煦却犹豫了。
不是江大美院不好，是他打算换个专业方向，有点儿不想继续油画。
黎行舟一怔，不过又觉得不意外。
前段时间江煦看电影的时候，他发现江煦对电影的视觉和画面很感兴趣。
如果考虑往这方面发展也不错。
“江小煦，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代表你心里有了答案，所以，愿意跟我分享吗？”
江煦有种被看穿的羞耻感，低咳一声，喝了口汤掩饰过去，“戏剧和影视学。”
“我想……做动画电影。”
他会画一些漫画，在微博上也发过一些小场景的分镜。
反响不错，还吸引了一批粉丝。
黎行舟有点惊讶，他以为江煦是往另一个方向，没想到动画电影。
“动画电影吗？”
“嗯。”
江煦点头的时候，眼睛盈着光，格外明亮，真挚又热烈。
是真的喜欢。
黎行舟给他加了一块肉，“好，那就考这个，不过这个方向的话，学校选择就不多了。”
知名的院校就那几个，从专业方向研究来看，就更少了。
“想报的话那就报，我不会拦着你的。”
黎行舟看出江煦的犹豫，“还是你不相信，我可以作为你背后默默支持你的人？”
选择从事动画电影这条路，注定是漫长的。
途中可能还还会遇上各种坎坷，说不定耗费心思几年，最后项目却不能上映。
三年，五年甚至可能十年才能孵化出一个项目。
而且面对的还是不停变化的未知市场。
黎行舟眼里的坚定，让江煦心里最后那一点犹豫尘埃落定，眼神更为坚定。
“不是，我知道你会支持我，但时间太长，我怕我可能最后做不好。”
未知时间太长，很容易消磨掉一个人的志气。
多少从事文艺工作的人，在漫长的等待被发现的过程里，逐渐消失在大浪中。
“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我们有那么多的好故事，为什么没有人去关注，我可能想法有点天真，比不上那些大家，但我想……如果我能画出一个故事，得到大家的喜欢，那是不是就值得了？”
多一个人看到那些不为人熟悉的故事，还有几千年沉淀下的文化，是不是就——
肯定值得。
江煦望着黎行舟，眼睛奕奕有神，“从写生的时候我就在考虑这件事，那天我看到那位大叔牵着牛走在田埂上，背后是如烟似雾的青山，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动画电影也可以不止是神话故事，不止是那些经久不衰的经典，我们可以有新的IP，就像是博物馆做的一样，为什么我们的生活不可以当成一种文化？”
提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江煦整个人都在发光。
这是黎行舟从为见过的江煦，完全不一样。
不是乖巧听话的别人家小孩，也不是学校里疏离的专业学霸，更不是平时会跟他撒娇的样子。
完完全全的江煦，终于展露在他面前。
有点不一样，但却很熟悉，原本的江煦就该是这个样子。
江煦发现黎行舟一直盯着自己看，突然不太好意思，抿了抿唇。
“我是不是……说大话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说这些好像有点天方夜谭，可他就是觉得能做到，而且一定要做到。
明明在动画史上，他们的作品并不输给任何国家。
现在沉寂，不代表未来不可能再度兴起。
黎行舟摇头，眼神认真却带着宠溺。
“不是，我是在想，等你的电影上映了，是不是得请全公司都去看。”
江煦一怔，“什么？”
什么电影上映？
黎行舟挑眉，“你不会觉得，我会看着你一个人到处去拉赞助，还要拉资金坐视不管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与其到外面去跟别人借钱搞项目，不如跟我借，我很好说话的。”
江煦反应过来黎行舟在说什么，是在说他的电影，黎行舟会投资，而且——
是让他安心做专业上的事，不要为了资金担心。
坐在小店里，靠着窗。
外面是人来人往的街道，玻璃上还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江煦脑中忽然回放他们认识以来的每一个画面，黎行舟似乎在有意无意间，已经为他筑起了一道高墙。
并不是把他圈在里面，而是一道可以抵御所有伤害的墙。
“那我会努力不让你赔钱的。”
“尽量挣钱，但如果赔钱的话，我可以收取一点利息。”
江煦问：“那本金呢？”
黎行舟失笑，“你跟我结婚了，难道我还跟问你要本金？”
结婚。
黎行舟是在认真的跟他讨论未来的事情，不管是生活还是事业，黎行舟好像总有办法。
心里最后那一层壳，被黎行舟轻而易举的撬动。
从一开始，黎行舟就轻轻松松地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肆无忌惮地强行插入他的生活。
去学校接他，为他出头，为了他担心。
无所不能，很像英雄。
江煦忽然笑起来，“那利息你可要好好算算，到时候我一定给你。”
黎行舟伸手越过桌面，揉了一下他头发，“好。”
江煦点开手机，点开自己的微博。
粉丝不算太多，只有十几万。
上一条更新还是发的一个商稿展示，经过客户同意才发的，都过去了快一个月。
点开编辑页面，发了三张照片。
黎行舟看不到正面的侧影图，小院子里拍的槐树，还有那只墙上的黑猫。
配了一段文字。
确定没有泄露个人信息之后才发出去。
【@居行：一人一猫一树。】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