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 江煦和黎行舟在沙发上腻歪了会,江煦在阳台架好画架,开始摆弄作为模特新人的黎行舟。
八月中的天气, 下过雨后, 连风都是凉快的。
不算太烤人的光照在阳台上, 处处都透着阳光明媚。
“稍微往左偏一点。”
江煦拿笔对着黎行舟比了比,觉得光线要调整,这样轮廓会更漂亮。
黎行舟坐在凳子上, 一只脚踩在地上, 另一只脚踩着凳子的横杠。
听到江煦的话后, 挪了下姿势,“这样?”
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高兴,眼神专注又直接地看着他。
江煦微蹙的眉头舒展开, 语气上扬, 显然心情也不错,“嗯, 你先保持这个姿势, 我先做轮廓打底。”
每个人画画的方式都不一样, 江煦习惯了轮廓打了草稿后, 再去磨细节。
线稿过程里, 他会做一些特别的位置标注。
其实只要把这些做好了, 黎行舟也不需要一直保持开始的姿势,哪怕有变化, 或者直接离开,他都继续画。
太熟悉了, 他对黎行舟。
不仅是身体熟悉, 看他的神情也很熟悉。
“会有点累, 不过大概一个小时就好。”江煦专注看着笔下逐渐成型的线条,口吻里带着安抚道:“不会太久,我尽量快点。”
黎行舟说:“不用急。”
有一整天的时间,所以不用那么着急。
江煦终于把视线从画布上离开,挪到黎行舟身上,“可是我会怕你累啊。”
当模特真的很累,所以他们工作室找模特的时候,报酬都给得不低,基本都是五六百一天。
班里学生分下来,其实每个人也不多。
轻眨了下眼,江煦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半点看不出这段时间经历过什么。
眉眼落在光里,显得愈发精致、漂亮,连眼睛形状都分外好看。
并不算完全瘦削的脸颊,白皙柔嫩,还带着点青少年身上未褪去的稚气。
偏偏又因为有些疏离气质的五官中和,所以看上去更像是开在山间的山茶。
哪怕颜色璀璨,也透着清清冷冷的气质。
不过黎行舟知道,只要叶子上沾染了露珠,山茶就会立即迸射出令人挪不开眼的光芒。
难怪美院都说江煦是院草,看起来并不全是玩笑话。
是真的很好看,赏心悦目。
公寓阳台很大,完全可以当作一个房间。
颜慈和李姨来的时候,给他们搬了几盆绿植,还有周末两人回云梦山,从林伯那里搬来的。
正值夏季,这会儿花叶茂盛,不少花都开了。
整个阳台就像是一个小型花房,角落里还放着一个不怎么用吊椅,平时只有江煦会坐在那里窝着看书,或者玩手机。
黎行舟身体舒展,身体线条美得比书本上的模特还要优秀。
江煦每一笔落下去,心里都生出赞叹。
不亏是他第一眼就觉得长得好看的人,果然没有缺点也没有短板。
抬起眼,恰好对上黎行舟的眼神,江煦眼睛弯了弯,勾起唇角,笑容愈发明晰。
“很快就好,累不累呀?”
“不累。”
黎行舟目光从江煦的眼睛挪到他手上。
握着笔的手,修长、白皙,连指尖都透着秀气。
骨节并非凸起的明显,却恰到好处的修饰了整只手,连带着手腕骨骼纤细。
黎行舟目光一沉,想起他握住那对腕骨的时候,纤薄皮肤下传来的脉搏,呼吸跟着不匀。
“一一,我们养一只猫,怎么样?”
“噫,为什么突然想要养一只猫?”
江煦对于养宠物倒并不算热衷,他喜欢和动物接触,却没有信心养好一只动物。
好歹是一条生命,要是养不好,或者是突然生病了,多少会有点遗憾。
“发现你身旁那个吊椅,很适合你抱着猫坐在那。”黎行舟脑中已经有了一幅画面构想。
冬天的时候,江煦坐在吊椅里,身上穿着白色的毛衣,怀里是一只柔软毛茸茸的猫。
他拉开阳台的门,一人一猫抬起头来看他。
而且他觉得江煦是喜欢的,之前去露营的时候,江煦逗过路边的野猫,对别人的猫也很感兴趣。
江煦以为黎行舟喜欢猫,答应道:“可以啊,你喜欢什么品种的?我们要让颜姨帮忙抱一只,还是去猫舍里看看?”
“布偶或者波斯?”
“原来你喜欢这类型的猫,都长得很漂亮,像小公主。”
黎行舟一愣,“不是,我只是觉得——”
比较像你。
江煦似乎看穿了黎行舟的心思,点点头,“是有点像我,不过我有那么高冷吗?”
一句反问,让黎行舟哭笑不得。
布偶和波斯看起来高冷,实际上和高冷完全不相干吧。
很粘人,很温顺还很听话。
“那喜欢什么样的?”
“大山那样的。”
阿拉斯加性格的猫,不知道有没有。
江煦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起黎行舟和大山的「兄弟」相似性。
黎行舟完全没想到江煦会把自己跟大山一块比,眯了眯眼问道:“我和大山很像?”
江煦嘴比脑子快,“很像啊,而且——”
而且闹脾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后半句话江煦没说出来,懊恼地撇撇嘴,对上黎行舟眼神,低咳了一声。
“放心,你不拆家,我知道你比大山懂事多了。”
黎行舟皱眉,觉得江煦现在的行为可以说是「恃宠而骄」。
还是仗着他当模特不能动,这个时候逞一时之快。
江煦发现黎行舟表情变化,抿了抿唇,忍着笑意认真道:“那看缘分好了。”
说不定去猫舍,可以看到其余品种,一下两个人都喜欢。
黎行舟「嗯」了声,故作没有发现江煦脸上的笑意。
整体轮廓勾勒结束后,江煦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忽然瞥见黎行舟往外看的侧脸。
心上如同被羽毛轻轻拨了一下,重新拿起笔,在画布上,又重新落了笔。
寥寥两笔,黎行舟的眼睛映在纸上,瞬间整幅画都生动起来。
“底稿好了,可以休息了。”
江煦这回是真的不画了,站起来,伸懒腰时,露出一截细白的腰。
黎行舟看到腰上的指痕,心口一热,想起昨天江煦在黑暗里格更为乖顺的样子,突然口干舌燥。
别开眼,走到江煦身边,替他拉好衣服。
“这周不用去爸妈和爷爷那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噫,那我可以在家里打一天游戏吗?”
迟来的青春期,就像是要把过往缺失的部分都补回来,甚至有点过分的叛逆。
不过不影响,黎行舟觉得挺好。
至少现在江煦开始给他提要求了,也会向他索取,不管是情绪的慰藉还是生活里,江煦都学会了索取。
被动接受别人的好,跟主动索取是不一样的。
“要我陪你打吗?”
“你不是要开会,我跟童童他们打就好了,对了聚会的地点你不参与提意见吗?”
最后一年大学生活,江煦很珍惜。
哪怕之后还会继续念书,但跟现在也不一样了。
至少不是现在的人,哪怕有新的朋友,也还是不一样。
“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们负责参与。”黎行舟走到厨房里,从冰箱拿出食材,“吃意面,可以吗?”
“可以,但能再加一份披萨吗?”江煦像是一条小尾巴似的跟着进来,“什么口味的都可以,不对,榴莲的不可以。”
黎行舟失笑,“放心,你想吃榴莲我现在也变不出来。”
江煦其实有点挑食,肠胃也不好。
但在之前,基本上是做什么吃什么,给多少吃多少,才会吃得胃不舒服。
习惯正在一点点改变,连江煦都没意识到的变化。
但黎行舟注意到了,并且不打算告诉江煦。
挽起袖子后,有锻炼的小臂露出来,肌肉紧实、肌理漂亮,用力的时候,能看得到肌肉的线条。
江煦看了眼关上的冰箱门,又瞄了瞄他手里拿着的刀。
从后面圈住黎行舟的腰,埋脸在他背上。
“谢谢你呀。”
“还有,我是真的好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你。”黎行舟不吝啬表达自己对江煦的喜欢,实际上,他很喜欢江煦。
这是真的,并不只是回应。
黎行舟的回答,让江煦突然有点脸热。
其实他很怕黎行舟一本正经告白的样子,比起沉浸在情欲里,稍显失控的黎行舟,认真说喜欢的黎行舟,更让他脸热。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对他说过喜欢。
可没有一个能像黎行舟一样,说得他心口发热。
睫毛轻颤,江煦松开手,立即往外走。
“那我去打游戏了,需要帮忙的话叫我。”
黎行舟失笑,“知道了。”
“茶几抽屉里有零食,自己拿。”
江煦应了声,人已经跑到客厅,盘腿坐在地毯上,点开了游戏,心不在焉邀请童言乔。
他和黎行舟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他看别人谈恋爱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腻歪,更不要天天说喜欢了。
好烦,他不怎么会谈恋爱。
江煦撇了下嘴,不知道他跟黎行舟突然从之前的状态,转变成现在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你怎么了?快开始了。”
童言乔一下察觉到江煦不对劲,立即问:“难道你们俩吵架了?”
江煦犹豫了下,不知道该找谁分析,好像也只有童言乔了,两人一向关系好,所以——
“没有,只是我爸下周开庭,我有点——”
童言乔压根不听江煦说完,立即道:“你别告诉我,黎行舟因为这个事情觉得你家里的问题很大,所以变心了吧?”
“不是不是,童童你误会了。”
“那是因为什么?”
童言乔一个母单人士,完全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受,摇了摇头,“你们恋爱的人,真难懂。”
江煦想想说:“就是我和黎行舟相处起来是不是太黏人了?我看叶哥和秋秋姐也没有,陈霖和小蔓也很正常。”
袁清和他那个没见过面的男朋友,也不这样。
那边童言乔和差点呛到,瞪大眼直接把技能放歪了。
他看到旁边的射手,尽管从角色看不到表情,但他总觉得对方退的那一步,是在嫌弃他。
“不是啊,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每对情侣相处方式,你和黎行舟纯粹是太喜欢对方了嘛。”
“啊?”
“就是时时刻刻都想跟对方黏在一起,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看到对方,这倒不是说其余人不喜欢,只是你们对彼此的吸引力太强。”
吸引力?
江煦认真思考这三个字,发现好像有道理。
“那为什么呢?”
“我一个母单人士,怎么会明白你们这些臭情侣的小把戏,哎呀哎呀快过来,我要死掉了。”
打完两把游戏,江煦退出页面,跟童言乔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点开界面上的每个小红点,强迫症似的领完东西才舒服了不少。
“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对面童言乔问了一句,江煦一怔,然后才笑着说:“嗯,好多了,谢谢啊童童。”
“我们俩谁跟谁,你爸开庭那天,你要是害怕,我跟你一起去,要是谁敢看你,对你不怀好意,我拿拳头砸死他。”
童言乔个性一向是这种,咋咋呼呼,有不服输,脾气大得像是冲天椒。
“嗯。”江煦靠在沙发上,突然往厨房那边看去,小声说:“童童,我觉得我好像是真的太喜欢黎行舟了。”
“这样他会觉得我太黏人吗?”
他其实觉得黎行舟是不讨厌的,但不太笃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可是他现在就像是在重塑自我一样,对黎行舟产生的感情很奇怪,不止有喜欢还有依赖。
是精神和心理的双重依赖。
有点糟糕,听着也有点奇怪,所以他不太像和黎行舟说。
童言乔咬着草莓,叹了声,语重心长开口,“我的乖,你想多了,黎行舟要是知道你这种心理,你信不信他会高兴得找不到北?他可太喜欢你喜欢他多一点,更多一点了。”
真是,恋爱中的人都是笨蛋吗?
啊不对,江煦是不会恋爱的笨蛋,不然以前身边那么多潜在追求者,愣是一个都没看出来。
“嗯,我会努力戒断的。”
“别,你要是戒断成功,黎行舟知道是我给你分析,说不定会把我拉黑,还不让你跟我联系。”
“不会的,我不会拉黑你,还会一直跟你联系。”
“呜呜呜,我好感动啊,爱你呀。”
江煦被童言乔逗笑,心里那一点烦恼也烟消云散。
又聊了几句,等差不多一点,江煦才挂了和童言乔的语音。
放下手机,听到黎行舟叫他,站起来踩着拖鞋往厨房走。
“我来帮你。”
是黎行舟的话,再黏人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
开庭前的几天,黎行舟忙着無舍项目双方合同签订的事,白天在家的时间并不多。
江煦原本放假在家,还算时间多。
趁机解决了手里的单子后,又接了几张新单。
只是才休息了两天,江煦接到黎老爷子的电话,就被司机接到了九境湾。
从车里下来,跟司机点头示意,江煦换了只手拿手机,“我到爷爷这里了,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没时间就不用过来,我到时候自己回去。”
黎行舟正在去开下个会的路上,半途看到江煦发来的信息,说是要去黎老爷子那里。
打电话给老爷子,结果老爷子那边直接挂了他电话。
黎行舟长这么大,被黎老爷子拒绝电话还是头一回。
只好打电话给江煦问什么情况。
“爷爷上次在家里,难道是缓兵之计?”
“不是,我刚才问了一下陈叔,陈叔说爷爷前一阵收到一幅画,让我来看看。”
黎行舟坐在车里,腿上还放着笔记本,“你又不是鉴宝专家,让你去做什么?”
江煦已经走到前院,“因为我是美术生?所以想问问我意见?”
“算了,老爷子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但不管什么事,今晚不要喝酒。”
“知道了,我肯定不喝。”
两次喝酒后醉了的记忆都全部断片,却被黎行舟看在眼里,说不定还会记一辈子。
打死他,他都不敢再喝酒,尝一小口那种都要斟酌下。
“那你有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你不是要开会?我先挂了。”
听到黎行舟应声,江煦听出几分不情愿,左右瞄了眼,手捂着嘴,小声说:“爱你。”
说完这两个字,江煦做贼一样,迅速挂断电话。
黎行舟:“……”
挑了下眉。
前面的司机:“……”
他真不是故意偷听,是黎行舟开了扩音!
江煦丝毫不知道黎行舟那边情况,说完后放好手机,背着书包往中庭走。
“来得这么慢,是那小子又缠着你?”黎老爷子正在练字,抬头看了眼江煦,“画室也放假了?”
江煦点头,把书包给了走过来的阿姨。
“爷爷好。”
“画室的课上周就结束了,要到开学,学生们周末才会继续来上课。”
“年轻人倒是有想法,还有本事,不错。”黎老爷子放下笔,“等会你陪我去个地方,明天回来。”
江煦一怔,讶然问:“爷爷是要去拜访朋友吗?”
“嗯,以前的老战友,前一段时间才打听到消息。”黎老爷子说了句,“离得远,住一晚再回来。”
江煦没有立即回答,黎老爷子笑道:“不愿意?”
江煦摇头,脸上表情并不勉强,“没有,愿意的,不过我得和黎行舟说一声。”
“不然他会担心。”
看望战友应该是黎老爷子安排了很久的行程,所以他不想扫兴,而且他也想了解黎行舟的家人。
也是他未来的家人,或许现在也是。
黎老爷子眼神睿智,“可以跟他说,但等我们上了车再说。”
江煦:“……”
他好像没有拒绝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黎行舟:……说拐走就拐走?那是我老婆!
江煦:尊老爱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