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情感>到底谁不配>第81章 枪响

  宁钰第一次滑雪就扭伤了脚, 没有人教他怎么玩,他就是喜欢自己挑战,挑战那些新鲜的事物, 但后果就是摔得很惨。

  宁钰穿着厚重的棉服,天寒地冻的,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人, 走两步实在不行了, 跳到一边的椅子上, 去检查自己的伤势。

  从外面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但是很痛,宁钰都不敢动了,轻轻把脚放下, 深深地呼吸着。

  他身边走来一个人, 貌似发现了他的情况,问道:“要帮忙吗?”

  宁钰一抬头, 站在面前的男生正盯着他,二十岁左右, 他没怎么跟这个年纪的人相处过, 认识的也少,这个路人一眼就落进他的瞳孔里,刻画了深刻的印象, 他没有穿棉服, 站在雪地里,高挑地压下一个影子,身上是超乎常人的气质, 有模特的风范, 一片雪白之中, 他是唯一的色彩,稳稳地立于宁钰的面前。

  “不用了。”宁钰客气地说,也没有再搭腔,一个人坐在冷冰冰的长椅上。

  “你看起来很严重,”男生说:“不用跟我客气,我带你去医院。”

  “啊?”宁钰还没答应,他就把他给抱起来了,这男生的力量深不可测,轻轻松松就把他抱进了怀里,宁钰还没准备,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错乱逗乐了别人。

  “搂着我的脖子。”男生提示他。

  宁钰还在坚持:“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你。”这样真奇怪,宁钰想,他不想跟陌生人随便说话,更不想有什么交集,就连求助这种小事也不愿意。

  “不麻烦,顺路的事。”

  他带他去了医院,宁钰看了医生,在扭伤的地方抹了药,还是这个陌生男生帮他的。

  “你的脚腕好细,”男生抬头观察他说:“人也好瘦,这可不健康。”

  宁钰已经接受了他的帮助,人都已经在医院了,他也不做挣扎了,说道:“我健康,什么都吃。”

  男生轻笑一声,说道:“怎么受伤的?”

  宁钰没有隐瞒:“滑雪摔伤的。”

  男生想起附近的滑雪场,说道:“不联系家人?”

  宁钰双手撑在膝盖上,情绪不高地说:“他们都太忙了,我不想添麻烦了。”

  男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将他失落的情绪收进眼底,轻轻放下他的脚,“好了,不要动,先这样坐一会。”

  “嗯,”宁钰抬头说:“谢谢你。”

  “小事,”男生并没有就此离开,在一旁坐下,说道:“刚刚说滑雪,我也喜欢这个运动,你不介意的话,有空我教你。”

  宁钰身边还真没有会滑雪的人,他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出来玩也是自己,到哪里闲逛也是一个人背着包就去了,姐姐在外地,爸爸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家里人在一起吃顿饭都很难,就连新年都是一个人过,因为大家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应酬,宁钰没办法要求他们来陪自己,因为那样就不是懂事了,会让人生气,惹人讨厌。

  现在有个人愿意跟他玩,他很动心,可是他爸不让他乱交朋友,是怕他会被带坏还是对父亲的威名有什么影响,宁钰也不太懂,摇摇头说:“不用。”

  “不用?”男生捕捉了小孩的心思,“你明明很心动。”

  宁钰抱住膝盖,不太会撒谎,微微红了面颊,“我没有……”

  男生的手掌落在他的头上,笑眯眯地说:“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过去。”

  宁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像个躲在角落里偷窥的小猫,没有再拒绝,否定。

  伤好后,他如约来见他,抱着自己的装备,乖乖地站在人家的面前,尽力掩饰着脸上的期待。

  “我怎么叫你?”抱着滑雪板的少年问。

  “我叫陆从。”男生说。

  “从哥……”十五岁的少年礼貌又可人地喊了一声,冰天雪地里,叫化了陆从的心。

  _

  地板已经被清理干净。

  宁钰靠在枕头上,双手没有再被绑上。

  一杯水递到面前,陆从站在床沿。

  他不接。

  陆从收回手,将杯子放在了一边,低声说:“不管你信不信,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伤害你,今天也是一样。”

  宁钰没有力气,望着空白的墙面,行尸走肉地说:“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伤害我。”

  陆从侧着头,睨了他一眼,宁钰的面颊苍白,唇色也是虚弱的白,唯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盖在惨白的面容上。

  一点精神都没了。

  “你总是不听话。”陆从心烦地说,但愿他每次听话一点,他就不用这么极端,“以前多好啊,越长大,越让人抓不住。”

  宁钰也认同,感慨道:“以前当然好啊,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被你随便算计,还蠢货一样地信任着你。”

  “别这么说自己,我很喜欢以前的你。”

  宁钰转过头,笑着说:“现在应该很失望吧,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陆从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抿了抿唇,说道:“现在也很好,不要责怪自己,我很爱你,以前还是现在,都一样爱你。”

  他其实一直知道,他爱宁钰什么,他虽然责怪他坏的不够纯粹,可其实,他爱的就是宁钰身上的纯白,那一抹纯白,让他和腐烂的圈子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处于灰色地带,可以,却不愿意同流合污,不像别人那样,喜欢拿身份说话,拿身份压制别人,就是那样才越发迷人。

  陆从想起第一次碰见他的时候,雪地里穿着亮橙色棉服的少年是唯一的色彩,他的小脸又白又嫩,茫然地看着四周,可怜无助地让陆从动了想疼爱他的念头。

  那会,他在学校里也算个炙手可热的人物,追求他的人不在少数,可陆从从没有哪一次,能像看见宁钰的那一眼,克制不住的狂热感,绞杀了他的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藏着这份爱这么多年,因为他的父亲,他不能说,因为易辰的出现,他不能说,因为后来他的糜乱,他更不能说,再到今天他要跟另一个人定终身,他就快没机会说了。

  藏的越久,压抑的越辛苦,这份感情越汹涌,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他这些年为了能够待在他身边,做了多少事,为了能跟他更亲近,干了多少违心的事。

  可是,他要的亲近不是宁钰把他当哥哥一样看待,他要的是恋人的情感,他一点也不想要所谓的兄弟情谊,从来没期待过。

  手机响了。

  顾铭人到了。

  陆从挂断了电话,他看着床上的人,将手机扔在桌子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上着子弹。

  在没有看到这把枪的时候,宁钰是没那么慌张的,搏斗谁和谁会赢不一定,但是陆从带了枪,一切就不公平了……

  “你……”宁钰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他抓着床单,心跳狂热了起来。

  陆从看他一眼,继续装着子弹,不以为意地说:“我有这个东西你不应该好奇,把我往最差劲的地方想就行了。”

  宁钰的目光恐惧了起来。

  陆从来到他的面前,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固执地要伤害别人,谁也说不动,“别害怕,说不定你爸爸手里有更多把。”

  “不要……”宁钰抓住了陆从的手,对他摇头,惶恐地说:“不要从哥……”

  陆从抬起他的下巴,脸色复杂,欣慰之中带着一点憎恨,“我特别喜欢听你这样叫我,但你总是为了别人才能松口,就不能真挚地叫我一声吗?像以前那样。”

  陆从将宁钰惊恐的情绪尽收眼底,受伤是小事,死亡就是大事,宁钰不能不害怕,如果陆从开枪,一切性质就变了。

  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没有退路的时候,人是会走极端的。

  陆从抓着宁钰的下巴,微微俯下身,弯着腰说:“宁宁,你这么担心他,可是他值得吗?他真地爱你吗?嗯?你确定他爱你吗?他爱的不是那个姓温的吗?”

  宁钰大气也不敢喘,他的呼吸很轻,轻到不敢再激怒陆从半点。

  “你忘了吗,他为了那个姓温的,背叛过你啊,你原谅他了吗?”陆从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你又被他三言两语骗了,是不是?耳根子软了?”

  “不是……”

  “不是?那你猜,要是你和姓温的一同遇到危险,他顾铭会选谁?”

  宁钰的眸子失去了光亮,这个答案他给不出来,他无法肯定地回答,自己的爱人到底会不会选自己,他不知道。

  “你给不出答案,因为你也在怀疑,是吗?”陆从说:“在他顾铭心里,温知行更重要,还是你宁钰?你不确定,你甚至不能第一时间回答我这个人是你,你真地确定这是你未来的选择了吗?”

  宁钰垂下了手。

  陆从可悲地摇摇头:“不到危险的时候,你永远得不到答案,因为男人的嘴,只会捡好听的说,这么一个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陆从甩开他,从房间走了出去,在出门之前,他回头叮嘱道:“我劝你乖一点,手机我给你留下了,你可以报警,反正我今天没有活路,也没有打算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房门缓缓被关上,陆从在看着他的这几秒里,心里翻滚着无数的可能,可到最后,他还是持着枪,做了这个没有退路的决定。

  宁钰闭上眼,思绪翻涌。

  顾铭已经来到了陆从给的地址,他没有报警,只身一人来到这里,完全听从着对方的安排,在见到顾铭的时候,陆从欣慰地冲他一笑。

  “挺有胆子的。”陆从说。

  顾铭站在他面前,朝四周看去,这是个偏僻的地方,没人用的别墅,不是谁的家,看起来像是临时租下来的地方,周围没有人烟,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宁钰呢?”顾铭直入主题,不跟他废多一句的话。

  “他好着呢,不用担心他,你该想的是自己的安危。”陆从手里提着一把刀,刀鞘还在,他轻轻剥去,走向顾铭:“这一天你想过吧。”

  顾铭稳稳地站着,不见有什么慌乱,他看着陆从向自己靠近,看着利刃泛着寒光,陆从跟他一样,不愿意多废一句话,一个要人,一个要命。

  那把刀直朝顾铭的脖子挥过来,没带有任何的留情,就是冲着抹脖子来似的,换平常人不好应对,毕竟对方持着武器,可顾铭镇定,没有手足无措,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刀子,别人挥向他还是他挥向别人,都有所经历,顾铭向后撤步,躲开了那一刀。

  这一刀让他意识到,陆从是来真的。

  他不知道他和陆从之间有多大的恩怨,但是他不想问,既然到了要命的程度,他也不能儿戏,紧绷着神经,防备着陆从,一刀空下来没有阻止陆从的行为,他再次向顾铭扑过来。

  耳边仿佛有风声飒飒,陆从动作阴狠,面目可憎,杀意毕露,顾铭没办法应对手持武器的人,他只能不断后撤,可退无可退,在乱刀之中,一声划过皮肉的细微声响起,顾铭的五官狰狞了一下,站住脚步,低下头,胳膊上的衣服被划烂,鲜血淋漓。

  “真抱歉。”陆从不走心地说。

  顾铭抬起一双阴毒的双眼,看着面前的人,血还在流着,但他不管,就这么挥动着手臂,脱下了外衣,一点儿也没有要躲的意思,他将衣服提在手里,抬步向陆从走过来,一步又一步,速度逐渐加快。

  他扑向了陆从,在他挥刀时将衣服向刀子甩过去,宽大的外衣包裹住了刀刃,顾铭已经接近陆从的身,他抓住陆从的手臂,一拳砸在他的侧脸。

  他们从未交锋过,像今天这样,男生打架足够狠,往往最不要命的那个容易获胜,可是今天不是这个判决方法,陆从没了解过顾铭,顾铭不敢说别的,在搏斗这方面,他不知道实战了多少次,吃过多少阴毒的招数,也在这些恶劣的招数中掌握了不少技巧。

  陆从被一拳打中,他去找顾铭的位置,顾铭没躲,就在他的面前,刀子掉落在一边,陆从骂了句脏话,走向顾铭,两个人都来势汹汹,只想把对方打趴下。

  陆从这一拳没打到顾铭,被他控制住,可他没那么甘心,冲着顾铭的膝盖就是狠狠一脚,顾铭也不甘示弱,又一拳砸在了同一个地方,让陆从嘴角瞬间见了血。

  没有片刻的停歇,不管胳膊上传来多大刺痛感,顾铭都无暇顾及,他抓住这个空隙,将陆从扣在不远处的置物柜上,这个过程里,陆从被迫向后倒退,直到后脚跟磕在置物柜上,还来不及反抗,利刃插在脑侧,陆从一震。

  顾铭寒凉的眸子锁着他,紧紧抓着利刃的手怒到颤抖,青筋暴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副着急样子,是陆从逼人太甚。

  玩命的时候,谁也不敢懈怠,儿戏。

  那把刀不是陆从那一把,那是没使用过的,顾铭自己携带的一把,他没那么傻,他不会在面对明显的陷阱,明显对自己有仇恨的人时,什么准备也没有。

  “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如果你想玩,我可以奉陪,如果你要我的命,”顾铭锁着陆从的脖子,“那就做好陪葬的准备。”

  陆从被控制着,也仍然不见得有退缩的意思,利刃近在咫尺,再靠近一公分就能划伤他的脸,这次不是顾铭控制得好,陆从给了他一刀,他不会大度地不伤他分毫,即使这把刀插进他的脸又怎样?

  公平的搏斗而已,受伤有什么关系?

  顾铭用的力气太大,丝毫没有收力,导致他胳膊上的血越涌越多,他袖子完全被浸湿,白衬衫的一面是鲜艳的红色。

  顾铭仿佛感知不到,他狠狠推了把陆从,将刀子收回,往陆从来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宁钰在这儿,但具体在哪,他不确定,他只能自己找。

  可是他没走出去多远,身后就有了动静,他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保险栓被打开,陆从在他身后说:“可是……你有做二手准备吗?”

  顾铭站住了脚步,侧头回望过去,指着他脑袋的,是一把纯黑色的手_枪。

  陆从对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他歪了歪头,说道:“给我个惊喜,告诉我你也做了同样的准备,让我们来玩,谁先枪杀谁的游戏。”

  他是一条盯住了猎物的毒蛇,他不攻击猎物,只是吐着性子威胁着猎物,让他知道,他随时有能力绞杀对方。

  顾铭转过了身,笔直地面对着他,以及他手上的枪。

  他是没有想到,陆从会疯到这一步。

  “你……”

  “没想到?”陆从坦然地说:“为你准备的,我让你听听扳机扣动的声音,好吗?”

  顾铭盯紧他手上的枪,看着陆从的手做出小小的动静,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玩味又危险。

  “别开枪。”

  大厅内响起一道坚定有力的声音,不是顾铭的,也不是陆从的,是另一个刚刚出现的人,宁钰站在顾铭的身后,对陆从说。

  顾铭急忙回过头,看见脸色苍白的宁钰,惶恐道:“宁宁……”

  他不知道宁钰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陆从做了什么,宁钰状态看起来很差,好像随时会倒下。

  宁钰给了顾铭一道目光,然后向陆从看过去,对癫狂的人说:“从哥,不要开枪,我不想要他死。”

  陆从动了动手腕,那把枪到底是没放下。

  宁钰垂下眸子,伤神地说:“我知道,你爱我,你不都是为了我吗?不要拉他下水,我跟你在一起,我们在一起,不要牵连别人,我也不会报警,我爸不会知道,谁也不会知道,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他柔声劝解着踩着法律,已经无法再后退的人,给他最好的建议,去说服他放下手中的枪,这是他深思熟虑后,最后能行的办法了。

  “可以啊,”陆从欣慰了短暂的一秒钟,顶替上来的阴冷压下了笑脸,他道:“话很美,可惜我不是三岁。”

  宁钰抬起眼睛,无力地看着陆从。

  陆从说:“宁宁,我很爱你,这点你永远不用怀疑,可是你不老实,你不能骗我的情感,让我相信你,回头再对我施行制裁,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顾铭听着陆从的话语,得到了全部的信息,大概知道今天这一场是为什么了,他盯着宁钰,那一刻没有想别的,耳边回荡的是宁钰答应跟陆从在一起。

  他知道他是要救他,可就是因为这样,顾铭才更不舒服,他不要宁钰为了他的代价是放弃自己的自由,是委屈自己,他现在已经能知道他这些年的经历,他不会再把宁钰当做无忧无虑的少爷来看了,他是个活的痛苦,小半生都在颠簸的人。

  “不用为了我这样,”顾铭看着他说:“那把枪不能威胁你,我说的。”

  宁钰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一直灵动,水波潋滟似的,泛着亮晶晶的光,才被人夸像星星,但现在万里无云,眸子里全是看不到希望的灰暗。

  陆从举着枪,不给他们对话的时间,他命令道:“宁宁,过来。”

  宁钰看着顾铭的衣角,声音柔弱无力:“他不会伤害我的。”

  “过来!”陆从不想看到他跟他站在一起,语气着急,下了最后的通牒,“我给你五秒钟,走过来,否则我就让你听到枪响。”

  顾铭率先抓住了宁钰的手腕。

  他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害怕抓不住他。

  心跳如雷,两个人都在竭力保持镇静,可是做不到,被枪抵着的性命做不到,宁钰扶上顾铭的手,抬起头,笑得难看,“你不是说,从来没有人坚定地选择过你吗?那我希望,你记住这一刻。”

  那像是最后的告别。

  宁钰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求生欲,好像这几步走过去,就不会再有回来的可能,顾铭失去过他,对不起过他,现在呢?这个自己对不起过的人,可以为了他走向敌人的怀里。

  “我爱过易辰,但现在正在爱的是你,我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不是能抗得了大梁的人,我只想要和爱人稳定的生活,和大多数人一样,谢谢你愿意给我,那三年我很开心,”宁钰缓缓拨开顾铭的手,看着他流血的手臂,眼眸受伤,语气无力,“顾铭,以后,找一个爱自己的,你也喜欢的,娶了他,好好爱他,你会很好的。”

  “宁钰……”顾铭紧紧抓着他,不肯放手,他们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不知道今天分离,明天会面对什么,陆从阴晴不定,谁也不敢准确地说,他们来日还有相见的可能。

  陆从给他下最后的通牒,他在倒计时,甚至做好了射杀顾铭的准备,他压在扳机上的手蠢蠢欲动。

  “三,二……”陆从已经在给他放水了,他的倒计时念得很慢,最后一秒即将落下,他却被眼前的一幕打断。

  顾铭抓着宁钰的手,受了伤的胳膊用尽力气,将人朝自己拽了过来,宁钰磕在了他的胸膛上,闻着血腥味,感受到剧烈的心跳声,一只手按在后脑勺,顾铭将背影给了陆从,并且有力且坚决地丢下了两个字:“开枪。”

  他这辈子还没为宁钰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恋人之间最好有这么一件事,他顾铭崇尚浪漫,他想给他一件最能体现他爱他的事,嘴巴说的没有用,如果一定要搭上性命,他愿意用这次,让宁钰知道,他真地爱他。

  宁钰瞳孔收缩,反应到顾铭在做什么,他抓紧顾铭的衣角,挣脱着,颤抖着求饶:“不要!不要从哥!不要……”

  他的眼尾掉出一滴热泪,浸在顾铭的衬衫上,模糊一小片,他很吵,顾铭把他的脑袋朝怀里又按了按,闷得他说不出话来,他的下巴垫在宁钰的头顶,可是怀里的人很不安分,他用力控制着他,想安抚他,让他别再发抖。

  “对不起啊,”顾铭吻着宁钰的额头,低声说:“这么久以来我的混蛋作为。”

  顾铭闭上了眼睛。

  “陆从……我求求你了,不要开枪……”宁钰声音被闷起来,嗓音破碎,他紧紧抓着顾铭的衣服,想从他怀里抽离,但他挣脱不了他的禁锢,也无法反抗他的力气,只能让声音在怀里不清晰地传送给陆从,“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不要他死,从哥……”

  他生气过,憎恨过,讨厌过,对顾铭有过所有的情绪,可那些情绪,都基于他爱他,他爱他,他才会生气,才憎恨他,讨厌他,但始终没变过的,是爱他。

  那三年别人看不到,理解不了,顾铭给了他最稳定的三年,他在那三年里给了他无尽的宠爱,给了他无数个惊喜,并不是一件事可以抹杀的。他喜欢课程结束后,在校门口看到顾铭倚在车身上,对他大敞着双手,然后自己走进他的怀里;他喜欢看到激情的电影画面时,躲进他的怀里,被他一声声调侃,说有我在这种百听不厌的话;他喜欢自己生病时,焦头烂额地忙在左右,一脸担心,盲目自责的顾铭;甚至因为他睡着,就那样在车里抱着他一整夜,第二天抱怨手麻的顾铭。

  他和他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讨厌过那三年,也没有真地做到完全憎恨顾铭,全是一时的脾气,他爱他,不可否认,也不能否认。

  他不允许陆从夺走他,他发誓,陆从敢开枪,他就让他也去陪葬!

  陆从看着顾铭的所作所为,他憎恨他,却无法说服自己扣下扳机,他看不到顾铭脸上的恐惧,他从未遇见过这么难缠的角色。

  就是这样,就像现在这样,所以说他怕顾铭啊,你看,他不如易辰高泽那些人好摆平,他跟宁钰相恋的话,自己哪里还能有机会?

  第一眼他就讨厌顾铭,讨厌他眼里那种跟自己一样隐藏的极端的东西,一旦认准什么就会咬着不放的东西,上次谈话就看出来了,他们迟早会有今天的交锋。

  可是举着枪的是自己,赢了的并不是啊,陆从听着宁钰的闷哼,破碎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他这么害怕,估计以后更不能原谅自己了,他要是开了这一枪,他的宁宁这辈子该有多难过。

  好不容易从易辰的坎里走出来,好不容易爱上了别人,尽管这个别人曾对不起过他,他还是爱他,愿意为了他再次对抗自己,宁钰最难缠了,喜欢别人的时候,一整颗心都扑上去了。

  这些年改变了什么啊?他还是那个憧憬未来的少年,想和爱人过平稳的生活,脑子里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大概就是宁钰吧,怎么变,心底留的那一抹纯白永远不散。

  他嘲笑他的天真,又想带着他远走高飞,给他他想要的未来,可是宁钰的选择不是他,有时候陆从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有人能第一眼就爱上别人,为什么有人从第一眼到最后,都不会有任何恋爱的感觉产生?

  他不知道哪一环节出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宁钰看他就是没有恋人的情绪,眼睛纯的只有亲情,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点都不能放肆,对他产生爱人的情感。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听到他上了他的瞬间,就像亲哥哥侵犯了自己似的恶心,恶心到吐了血吧。

  陆从可悲地笑着,手上的枪沉甸甸的,有些拿不稳。

  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不知哪里来的警敌声,逐渐包围了四周,一伙人的动静传来,在别墅外面响起。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无数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持枪闯进室内,迅速包围了这栋房子。

  “放下枪!”

  一声厉喝,为首的警官四十多岁,站在陆从的身后,镇定地处理着棘手的人,在他旁边的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韩川。

  韩川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盯着陆从。

  “你没有退路了,放下枪,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中年警官发号施令,劝说着陆从。

  退路?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陆从笑了一声,没有开枪,他缓缓垂下手,紧盯着相拥的人,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无力。

  为首的警官摆了摆手,韩川冲在最前面,扑向陆从,陆从没反抗,迅速地被人控制。

  他盯着从顾铭怀里露出来的那张受惊的小脸,陆从对着他笑,他觉得愧疚,把他吓成这样。

  而宁钰是一脸的茫然无措,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看着这群闯进来的警察,他明明没有报警……

  有警察上来询问二人情况,关心顾铭的伤势,顾铭只说了声没事,他担心地看着宁钰,他才是受惊最大的人,警官安抚道:“没事了,这里不能久留,你们先出去吧,待会麻烦配合一下我们。”

  顾铭伸手揽住宁钰的脑袋,可是宁钰没办法移开视线,他看着被人控制住的陆从,对方也是一样,一双眼睛充满了浓烈的情绪。

  有人在推他,宁钰行尸走肉地跟着顾铭走,走到门口,他回头,站住,去看陆从,陆从一点恐惧的意思也没有,他笔直地站着,对着宁钰笑,一个警察拿来手铐,正要往他手腕上扣。

  宁钰不再去看他,扶着房门,低着头,在想着什么。顾铭没有打扰他,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行凶,他知道陆从和宁钰这些年的感情,不是一句话扯的清楚的,他只是摸着他的耳朵,轻轻地安抚着,让他知道他在旁边就够了。

  女警催促着,顾铭低声嘱咐女警,再等一会,女警看了眼宁钰,搞不清楚状况,但是退到一边去了。

  正在二人要离开大厅,迈出房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骚动,宁钰和顾铭回过头,陆从和两个警察搏斗了起来,其中一名就是韩川,宁钰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陆从抢了韩川的手_枪,后退了好几步,所有警察立即戒备起来,场面瞬间乱了。

  “不许动!”

  任何命令都没有用,穷途末路,陆从抬起手,来不及等到任何人的狙击,别墅内爆出一声振聋发聩的枪响。

  子弹从皮肉里穿过,血迹从脑袋上流着,画面被定格,周遭失色,茫然一片。

  雪花在四周飘落,脚下仿佛还有“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陆从穿着黑色的夹克衫,出现在他的面前,柔声细语,问他要不要帮忙。

  那天是不是有阳光来着?没有吗?有吧?他是背着光站着的吧?总之宁钰抬起脸,看到的是一个阳光的面容,他的轮廓踱着金色的光晕,宁钰莫名其妙在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他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他迫切地想要一个家人,一个能够陪伴他,教他滑雪,陪他走过四季,受欺负时会挺身而立的家人,而不是一句懂事让他不敢多言。

  宁钰的眼角红了,他再也没有克制,任眼泪喷发,那延着清秀的小脸滴落的热泪一滴又一滴,掉在衣衫上,脖子里有红痕,手腕上也是,他看着如此憔悴,就要倒下。

  可他不愿意,他死死抓着房门,撑着自己,自虐般将那无法接受的一幕钉进瞳孔里,脑海里,永不挥去。

  陆从举着枪,对的是自己的脑袋。

  宁钰甚至看到了,倒下的躯体,还在对他笑,但是没有力气,勾出来的笑太浅,几近没有了……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宁钰的双腿一软,膝盖砸在了地板上,胸口_爆发剧烈的痛意,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缓解不了,他无法喘息,耳边是一阵轰鸣声,枪响犹在,他去捂耳朵,两手捂着耳朵,盖不住,好吵,好吵……

  谁报的警?谁?谁啊……

  宁钰想不明白,头痛欲裂,他逐渐失去意识,被人抱起,慌乱地呼喊被淹没在枪声里,无数个人在叫他,可是都抵不过那声振聋发聩的声音,他眼前发着黑,可又能看到那鲜红的血泊,直到他的双手垂下去,闭上了眼睛,彻底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