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情感>我做你的药>第74章 

  “下去之后一定要放松,不会游泳也没有关系,在圈定好的地点穿好救生衣,不要超出范围。”华人教练在餐厅里对着即将浮潜的游客一遍遍强调着安全细节,拿起手中的潜水镜做讲解:“咬住这个呼吸嘴,一定要咬住,鼻子的位置也一定要对准……”

  唐忍看着教练的指示观察自己手里的泳镜,等到最后一点介绍结束,大家都四散开走向沙滩,唐忍在入海前去了一趟洗手间。

  黎澈坐在座位上安静等着,侧头望着露天餐厅外的绚丽沙滩,外面有人三两成群嬉闹欢笑,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一切都沐在明媚的日光下与那湛蓝的海水融为一体。

  他吹着舒适的海风斜靠着桌面,滑落一点的背心领口露出两处清淡的痕迹,膝盖上也泛着要消不消的红。

  脚边慢悠悠地走过来一只雪白的大猫,体毛偏短,毫无杂色,这里猫咪很多,个个不怕人,狭路相逢了就会主动靠过来蹭蹭。

  脚踝被柔暖的猫毛擦过,黎澈弯下腰伸手给这只陌生的小毛孩儿熟悉一下味道,粉嫩的鼻尖探近,轻轻地嗅了嗅。

  唐忍脖子上套着泳镜,脚下的沙滩鞋沾着一片细沙,他刚要跺一跺,抬眼便瞧见黎澈坐在椅子上抱着白猫的画面。

  白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碎碎的金边,黎澈的刘海松软垂下,乌黑的发丝也透着看不真切的澄光,侧脸挂着温柔的笑意,浓密的睫毛铺开一小片清影,修长的手指捏着肉粉色的圆爪垫轻轻晃着。

  漂亮得近乎神圣。



  黎澈正纳闷小朋友怎么还不出来,余光里高壮的身影难以忽视,他一偏头,笑意加深。

  “走吗?”

  “嗯。”

  唐忍被他笑得失神,嘴里应着,脚上却没有动作。

  黎澈放下散着毛绒热气的大猫,拍了拍胸前被它蹭上的沙子站起身。

  “怎么了?帅傻了?”

  黎澈轻笑着走过去,唐忍抬手擦掉他颌骨上的白色沙粒,眸光凝着本人没意识到的迷恋和一种黎澈也读不懂的高兴。

  “高兴什么呢?”

  高兴?

  唐忍没觉得自己高兴,现在他的胸口被一股猛烈的庆幸和轻松填满,根本装不下别的情绪。

  “幸好,你是我的。”他喃喃地说出心里话,话音一落他还真有些想笑,可能确实有些高兴吧。

  黎澈一顿,“我发现你现在嘴上功夫挺好啊,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唐忍没反驳,只淡淡笑着,但不过几秒,他唇边的笑意一僵,似是想到别的什么事,掩饰着垂下眼,奈何耳垂上鲜艳的色彩掩饰不掉,在深蓝色背心的衬托下尤为明显。

  黎澈正想拉着他朝沙滩走,瞧见那对红嘟嘟的软肉,不明所以地挑挑眉,脑子里将自己的话过了一遍,片刻后:“操。”

  唐忍见他反应过来,心虚地抿住嘴,老实巴交地拿过他手里的救生衣,闷声拽着人向外走。

  黎澈落后一步盯着他耳朵上愈渐蔓延的红,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这是太年轻了活力太满?”

  唐忍不回话,黎澈嘴不见停地又说:“也是,才二十,不对,还没过生日,满打满算二十虚岁,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啊。”

  他老气横秋地感慨,活力四射的小朋友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着他说:“三十岁我也不会变。”十分笃定。

  “跟年龄没有关系。”唐忍描摹着黎澈笑眯眯的眉眼,认真说:“只跟人有关。”

  黎澈被他旋涡般的瞳仁吸住,半天错不开眸子,但不正经三个字似乎已经深入骨髓,他正了正神,调侃道:“那确实,正值青春躁动的年纪里,小糖人同学在刚交到男朋友的时候甚至连怎么睡人都不会,啧啧啧,纯得我实在下不去手。”

  唐忍转回头,原本慢慢变色的耳轮几乎瞬间刷新一个色号,光天化日,他也不好对这人采取闭嘴的特别措施,只能默不作声地拉着他向着无边无际的海面走。

  “短短几个月,我们小糖人已经和纯这个字没有半点关系了。”

  黎澈故作可惜地说着,唐忍再次回头,幽幽地望着他,“周一那晚,你不是这么说的。”

  周一那晚……

  黎澈顺着他委屈巴巴地控诉回忆起四天前的周一,一幕幕不怎么和谐的场面灌进脑海,这次换他耳朵染色。

  那晚小朋友说想做点过分的事,操作起来还真是史无前例的过分,但唐忍对他太好,无论多么奇妙的新手段都会循序渐进、温柔试探,正上头时,在那样热烈又超纲的氛围下,黎澈说了句话。

  ——怎么感觉,你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纯劲儿?

  眼下,他的台词前后矛盾,还被当事人点出来,黎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脑子真好使,走,下水。”

  他不再看小朋友含笑的眼睛,反向攥住大手径直走到了大海边的小木屋存放东西。

  前几天他们参加过一次深浅,对大海的浩瀚和美丽有了无比深刻的认知。那里的世界冰冷华丽,像是一片沁在水中的奇妙宇宙,陌生、神秘、梦幻又残酷。

  自那之后唐忍便打开了神奇之门,彻底爱上了海水,刚学会游泳就没完没了地泡在里面,只要天不黑就不会提早上岸,仿佛一只本该归属于此的水生动物。

  于是几天下来,黑得非常均匀。

  浮潜的魔力和深浅截然不同,浅水域的鱼群色彩繁复,也不知是习惯了人类的存在还是根本没有概念,那些五花八门的鱼总是会围绕着他们的手脚环游一圈再继续前行,一路上他们竟是没遇见重复的种类,每一次偶遇都是一场难忘的惊喜。

  遇到礁石时,眼神优异的唐忍一眼便看到扒在表面的贝壳,一层层一片片,交叉错综,凸起麻乱,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忽然钻出来的螃蟹都不能让他缓和一分,从那开始,但凡再有礁石他都会拉着黎澈游远。

  海洋那么大,没必要找罪受。

  那种视觉冲击十分绵远流长,以至于到了晚饭时段,前几日吃贝类吃得无比开心的小朋友按住男朋友点菜的手,严肃地说:“不要了。”

  黎澈被他拉着只欣赏到那奇观的惊鸿一瞥,没来得及引起生理不适,他笑了笑,跟服务员撤回了那道菜。

  等饭的间隙,唐忍喝着果汁,面朝大海,迎着远道而来的海风,身边坐着占据自己整颗心的人,没有压力,没有沉郁。昨天玩得畅快淋漓,今天又与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相识,明天也必定悠闲自在。

  曾经那个每一天都没有差别的枯燥人生像是度过半个世纪,久远到他甚至回忆不出细节。

  未来变得可以预料,过去也渐渐无关紧要。

  他正在过着自己梦里都不敢想的生活。

  “幸运卡牌,很准的,我们自己也会玩儿。”一个皮肤黝黑的小贩端着凹陷进去方木盘停在隔壁餐桌前,口音生涩,但能听出是在很认真地说着中文,质朴得可爱。

  女客人好奇地拿起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纸盒,正反看了看,对着身边的男人说了什么,过一会儿两人拿出一张零钱付给了那个男孩子。

  “谢谢。”

  小贩继续端着盘子走在餐桌间,也不说话,只随缘等待叫住自己的人。

  黎澈见唐忍目不转睛地盯着,冲着男孩儿摆摆手,对方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尤为显眼。

  “你好。”

  他把手里的盘子对着两人展示,黎澈看了看里面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牌盒,问:“怎么玩儿?”

  “里面有幸运牌和预言牌,分别随机抽一张,就会准。”他严肃地说着不算纯正的普通话,却不影响理解。

  黎澈点点头,按照盒子里纸壳上写着的价格拿出一张纸币,男生接过道了谢,递给他们一个小盒。

  小贩离开,唐忍凑过去看黎澈手里的精致小东西,刚要打开,一大盆实惠的海鲜拼盘被风风火火的服务员送上桌,黎澈只得将纸牌揣起来。

  “回去再玩儿吧。”

  “嗯。”

  唐忍瞧着满满一盆虾蟹海鲜眼睛直放光,相较而言还是食物对他的诱惑力大一些。

  黎澈正要拿起筷子,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送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屏锁,对唐忍说:“去个洗手间。”

  小朋友没多想,点点头:“好。”

  黎澈沿着洗手间后的回廊找到一处没有人迹的小沙路,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

  通话对象的声音非常大,不满和焦躁顺着信号都能在这座海岛上凝成实质,黎澈轻笑,回应道:“喂,东西收到了?”

  那边安静片刻,粗生粗气地喊:“黎澈?!你发的?你想搞什么?!”尾音空荡,听着像是在一个宽敞的密闭空间里。

  黎澈知道,他正待在自己开的修车行。

  他靠着椰子树抱怀叠腿,淡然道:“怕你看了之后不明白,特意打电话和你交代清楚。”

  “交代什么?!”

  黎澈不打算和他分出什么辈分,不客气地叫了一声:“唐向荣,以后别再主动联系唐忍,顺便管住林书兰的嘴,能做到吧?”

  唐向荣满头大汗地坐在只有他孤身一人的修车店里,卷帘门关得严丝合缝,他捏着一沓纸,手汗将纸面浸得发皱。

  临下班前忽然有快递送到他店里,打开一看,满满的全是让他心悸的照片和资料。

  老式的胎心b超照片,堕胎诊断,住院证明,转账流水,开房记录……一张张看下来,额头上分明汗流如注,脊背里却冰凉发麻。

  “做不到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林书兰肯定不会想看到这些东西,还有你儿子,听说他现在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黎澈磁沉的声音穿透话筒,犹如装着雷达的羽箭,精准地扎进唐向荣的软肋。

  他坐在椅子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另一边好心提醒:“想清楚,然后给我一个答复。”

  似是怕电话切断,唐向荣急切地问:“我做到了,你就,你就能把这些……”

  黎澈笑笑,肯定道:“你做到,就能相安无事,前提是你能做得到。以后唐忍给你钱就收着,不给别张嘴要,让林书兰少在外面说不该说的话,没问题吧?”

  通话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里只剩下唐向荣的呼吸声。

  “要是有困难……”

  “没有。”

  唐向荣紧紧闭起眼睛,拿着资料的手重重撑住额头,神色痛苦地说:“能做到,你保证别,别让林书兰他们知道。”

  “好,我保证,有难处随时联系。”

  唐向荣看着挂断的电话,最后一句话他大概听得懂,随时联系,随时威胁着他的生活。

  林书兰自从知道唐忍考大学后便开始四处说自己养了个不知道报恩的白眼狼,有前途了就急着把他们甩开,邻里间都被她宣传了个遍,这些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儿,黎澈远在省会却也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也是,连自己十几年前造的孽他都能查得这么精准,打听这些风言风语就更不是什么难事。

  他搞外遇,逼着那女人打胎,被她捏住三寸迫不得已每四个月打一次钱。

  过去一年唐忍每月的转账简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林书兰看钱看得密不透风,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她察觉,唐忍的那笔钱就是一个天然的漏洞,现在漏洞不仅填补上,甚至加了一把随时封喉的刀架在脖子上。

  林书兰那女人要是知道这些,能干出什么事唐向荣想都不敢想,何况还有唐哲瀚……

  他弓着腰双手狠狠打了几下头,牙关紧咬,几息后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吼,震荡在昏暗的修车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