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情感>你可以不发光>第67章 遗嘱

  凌晨三点, 纪奶奶签了医院下达的第二张病危通知书。

  章可溪高烧不退陷入了昏迷。

  章父抱着女儿,跟着金渺渺,将章可溪送回了病房。

  从金渺渺和段鹏展的口中, 章父大致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看向病床上输液的章可溪。觉得十分心疼。

  金渺渺不知道的部分被段鹏展补充完整, 她神色沉重, 靠在路老师身上,低声说了句纪北杨不容易。

  负责收集证据的警察来到医院, 告诉段鹏展, 他们在找到人质的地方, 搜到了将近100g的SWJ,一种从麻醉剂中提炼的成分, 是合成这次贩毒团伙售卖的一种新型毒/品的重要成分之一。

  何晋林的制作毒/品罪名是逃脱不了了,警员还说, 何晋林暂时被关押在拘留所里, 和之前抓住的毒贩一起接受审判,何晋林估计是疯了,逢人哀求,说自己的研究还没写完,等他完成论文,他的发现能推动全世界自闭症研究史迈向一个明亮的未来,他会成为自闭症研究史上的伟人,造福全人类。

  他哀求警察, 说反正纪北杨也活不了了, 把纪北杨的大脑贡献出来, 让他完成自己的研究吧。

  这话气的段鹏展破口大骂, 挥手让同事赶紧走人。

  医院连下两张病危通知书, 守在医院的大家人心惶惶,纪奶奶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精神渐渐被时间耗尽,看着越发苍老。

  纪杭出去抽烟,回来以后见老母亲一大把了还固执的坐在那里,于是说:“妈,你先回去等吧,有消息了我告诉您。”

  纪奶奶面露悲色,说:“我要留在这里,替纪家送他最后一程。”

  纪杭嘴唇动了动,被老太太凄婉的神色感染,也感到一丝痛心,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虽然这些年不管不顾,却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纪杭的痛心没持续多久,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来电是周婉莹,纪杭快步走到外面接电话,站在凌晨的寒风里和周婉莹在电话里埋怨咒骂起来。

  互骂了一会儿,周婉莹忽然提了一句什么,纪杭停住了口,回头望了眼深夜仍旧明亮的急诊大楼,捂住嘴唇,压低了声音说:“你这女人现在倒是聪明了,如果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但这事还要先咨询下律师,我来问,你别乱说出去,不然被传了出去,你我脸上都无光。”

  周婉莹冷笑几声,说:“要问就赶紧问,我现在就赶往医院,别给我弄什么花样,北杨也是我的孩子。”

  纪杭不屑的挂了电话,又摸了一根烟出来,望着天上的星星吞云吐雾,想到这些年北杨在金融圈里的名声,纪杭夹着烟的手激动的颤抖起来。

  从前即便他不故意打听,但也会偶尔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纪北杨的名字,凌润创投被多次收录在《胡润全球独角兽活跃投资机构百强榜》中,作为一个成长史只有十余年的投资公司而言,凌润创投旗下的投资组合就多达二百个公司,运作的项目不仅广泛,而且火热,时下几个新兴的互联网项目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凌润创投的资金运作。

  纪杭狠狠的大抽了几口烟,眼里有几分痛快,就在前几天,他还为了被纪北杨踢出董事会的事情而恼怒,甚至生出了一种要去恳求纪北杨的想法,而现在,他不仅能拿回原来的股份,连那个纪北杨的公司也会是他的了。

  凌润创投背后代表的资产,纪杭只是想想,就觉得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纪杭拿出手机,给纪家常用的律师打了个电话,隐晦的提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

  律师跟过老纪总一段时间,现在也不再年轻了,有自己的事务所,凌晨四五点接到电话被吵醒,也没什么脾气,耐心的听完纪杭的话,说:“纪先生,有个情况你可能不清楚,我现在去找你吧。”

  纪杭说好,给他报了地址。

  律师挂了电话,站起来穿衣服,妻子他去哪里,叫了他好几声律师才反应过来。

  妻子担忧的说让他找别人去吧,年纪大了,别折腾。

  律师穿好衣服,恍惚了片刻,说:“我没事,只不过感到有些心痛,一个很好的孩子可能出事了。”

  *

  直到清晨快五点,章可溪才输完液,护士撤掉了她手背的针头,疼痛让章可溪眉头皱了一下,但仍旧没醒。

  见天亮了,温倩让章父去吃点饭,她在这里守着。

  章父觉得麻烦别人家的小姑娘很不好意思,温倩说照顾章小姐本来就是她的职责。

  章父还没弄懂女儿这个冬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站起来,说:“我出去打个电话,顺便捎个早餐,温小姐吃什么?”

  温小姐说什么都可以,章父就走了出去。

  医院附近有一家很大的早餐店,现在太早,人不多,热气腾腾的包子往外冒着热气。

  章父吃了一点东西,又要了几杯粥和鸡蛋饼,正准备结账的时候,有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他在抢救室门外有过一面之缘,听到别人叫他纪先生,章父猜测此人就是女儿男朋友的爸爸。

  纪杭说:“李律师麻烦你了,这么早还让你跑一趟。”

  章父低头站在一边往袋子里装咸菜,听到了纪杭的话。

  李律师摆手,神色沉重的说:“纪总现在情况如何?”

  纪杭顿了一下,他也算‘总’,但有纪北杨的场合,不论他本人在不在,‘纪总’永远指的都是纪北杨。

  纪杭皱着眉故作痛苦的叹口气,说:“目前还在抢救,但医院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我不知道这孩子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我这个父亲的真的太失责了。”

  李律师安慰了几句,纪杭眼里含着泪,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孩子没有任何担忧顾虑,安安静静的离开。”

  李律师早些年在纪家公司任职,后来开了律师事务所,主打金融方面的纠纷案件,平常接触的公司老板比较多,对纪家也有耳闻,谁都知道纪北杨年轻有为,聪明过人,也谁都知道他老子不学无术,坐吃山空。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有这样的老子,大概也足够的心寒。

  直到纪杭的意思,李律师说:“关于纪总的遗产分配,我这里有一份资料,纪先生看完再说吧。”

  章父默默将带给温倩和女儿的早餐装好,拎着离开了早餐店。

  章可溪还没有醒,虚弱的缩成一团,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被子里,唇瓣烧的干裂。

  看看女儿的病容,再看看那个当爸的,章父一阵难言的心疼。

  孩子还在抢救,当父亲就开始盘算起儿子的遗产了。

  章父不知道那个在抢救的男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知道女儿一定是非常喜欢。

  早上六点多,章可溪终于退烧了,她昏昏沉沉的想坐起来,被章父按住了。

  章可溪的眼睛红肿,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想起什么,嘴唇颤了颤,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湿了枕头,“……他”

  章父知道她想说什么,“还在抢救,医生都还没放弃,溪溪你也不能放弃。”

  章可溪闭上眼睛,紧缩抽疼的心脏喘过了气,她有多害怕,多害怕自己苏醒以后会得到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消息,她拼命的想清醒,她想第一时间得到纪北杨的消息。

  章可溪擦掉眼泪,哑声说:“我想去手术室外等他。”

  “好,吃点东西,爸爸陪你去。”

  章可溪勉强喝了几口粥,就喝不下去了,章父用他的大羽绒服将章可溪严严实实的裹起来,蹲在地上给她穿上鞋,仔细掩好裤脚,扶着章可溪离开了病房。

  他们走下来的时候,金渺渺和路则宇已经在手术室门口了。

  看见章可溪,金渺渺快步走过来,说:“好点了吗?”

  章可溪苍白着脸,点点头。

  金渺渺扭头对一个中年男人说:“李律师,她就是章可溪。”

  李律师正要走过去,纪杭和刚到的周婉莹伸手拦住了他,表情有几分难堪,似乎不想他过去。

  李律师礼貌的冲两个人点点头,绕开他们两个,走到章可溪面前。

  章可溪茫然的看着他。

  李律师说:“章小姐你好,我是律师,我姓李,半个月前纪总将这份资料交给了我。”

  李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来递给章可溪,继续说:“这是纪总亲笔手书的《遗嘱继承声明书》,将名下所有资产赠送给章小姐。”

  《声明书》上,纪北杨俊逸的字体写着——我在此立遗嘱,对本人所有的部分财产,作如下处理:

  我自愿将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遗留给章可溪女士,包括收入、储蓄、证券、不动产、股份,后附具体财产明细。

  本遗嘱为最终遗嘱,如我身后发现有其他遗嘱或者遗嘱草稿,一律视为无效。

  本遗嘱制作一式三份,一份由我本人收执,一份在我身故后由律师交委托执行人收执,一份由公证处保存。

  立遗嘱人:纪北杨

  章可溪怔怔的看着声明书,盯着最后的三个字,握着纸张的手剧烈颤抖,声明书哗哗作响,仿佛寒冬冷夜破碎的冰层,冰冷的海水汹涌上来,淹没了章可溪。

  周婉莹说:“不可能,我不相信,一定是她诱骗我儿子写的!”

  纪杭说:“对啊,李律师,我希望你们慎重。”

  章可溪快要窒息了,遗嘱声明书似乎有千斤重担,她握不住那薄薄的纸,几欲摔倒。

  李律师说:“章小姐,请你收下。”

  章可溪突然有了力气,将声明书塞回律师的怀里,急切的说:“我不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遗嘱,纪北杨还在手术室,为什么给我这个。”

  李律师说:“对于纪总发生的事我深感遗憾,但是这些是——”

  章可溪捂住耳朵,摇头,“你不要说,你什么都不要说,我在等他出来,我在等他!!!我会照顾好他的,他会康复的,我不要你的东西,你走,你快走,不要给我,不要!!!”

  她疯了一样的摇头,缓缓瘫坐在地上。

  周婉莹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推开别人,对李律师说:“如果她不接受的话,是不是——”

  李律师冷着脸,说:“会全部捐赠给红十字会。”

  章可溪蹲在地上,死死的捂住耳朵,章父竟一时将女儿拉不起来。

  金渺渺蹲下来抱住她,说:“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可溪你不能不要,这是纪北杨想给你的,他太爱你了,他想把他的一切都给你,这是他的心意,你怎么能拒绝。”

  章可溪满脸眼泪,金渺渺也是,她哽咽着用手指帮章可溪擦泪,说:“他想让你过的像个公主一样,永远不用为钱奔波。若是他不得不离开,他的钱就是唯一能陪伴你的东西,他多怕你的钱不够,怕你为了钱辛苦,怕你为了钱局促难堪,他想让你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一个快乐的章可溪。”

  章可溪哭的看不清眼前的人,她嘶哑着颤抖,“……我知道,可是我好怕……我怕我拿了这张纸,北杨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不远处,亮了一天一夜的“手术中”灯牌忽然灭了,紧接着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扶着另一个年长的医生走了出来。

  年长的医生说:“谁是纪北杨的家属?”

  章可溪被金渺渺搀扶起来,慌忙踉跄的跑了过去。

  医生说:“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病人的伤口感染被控制住了,心肺功能也在慢慢恢复,目前已经转入了icu进行观察。”

  章可溪的耳朵仿佛失聪了,好久以后她才听明白医生的话,狂喜涌上章可溪,她不停的弯腰鞠躬说谢谢。

  医生说:“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强,两次出现心脏骤停但都在电除颤后成功恢复心跳,是他的求生意志让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也应该谢谢他自己。”

  谢谢,谢谢,谢谢,章可溪感觉一阵眩晕,她扶住章父,靠在他怀里,放肆的哭了起来。

  等章可溪恢复情绪以后,得到医生的允许,章可溪进入到icu室外走廊里,通过厚厚的隔离窗望向里面的人。

  纪北杨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各种用途的大型医疗器械围着他的病床边,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如纸,一旁的心电图绿色的电子线条正有规律的描绘峰谷。

  章可溪虚弱的笑了笑,用视线描摹他的眉眼,喃喃说:“……我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十发红包